我和游子卿从浴室中出来，阿白竟然还没有走，他手里拿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坐在连廊右侧大树下的长椅上翻看着。

  见到我们出来，他一脸正色地问道：“游子卿，真的要让十四他们执行第七套方案？”

  “事不过三。”游子卿答得很确定，毋庸置疑的模样是如此熟悉。

  脑子还有些迷糊……我松开攥着游子卿衣袖的手，坐到左边藤条与假山石构建的小秋千上，小作休憩听他们说什么。

  得到游子卿肯定答复的阿白狰狞着面容，他将书拍在脸上，好半天后深吐一口气放下书，规劝道：“你不觉得太残忍了吗？对她来说。”

  到底是什么样的方案叫做对十四残忍？难不成是近来十四犯了错，游子卿觉得十四有异心所以准备让十四送死？

  之前还说十四有大用的……

  我想了想，忽然记起二十多年前，我在双山城不敌邪修后，十四在我的掌心里写的快走……

  那个快走意味着什么？

  阿白问完，游子卿没有回答，目光投向我柔声道：“嫣儿你先回房吧。”

  我还没应声，阿白便开口指责：“你看看，提及此事你都不希望她听见，你也知道这个方案缺德为什么就……”

  “因为当年是她自己选择的活下去！”游子卿被他的抢话弄得格外不满，语气也变得冷冽起来：“上一次的自作主张已经是最后的网开一面。”

  “她是……”阿白话出口像是被扼住喉咙，一阵惊恐的表情后，甩甩头，无可奈何道：“好，我知道了。”

  我猜，游子卿已经在恐吓阿白了。

  等阿白怨气冲冲穿过艳丽的花丛从大门离开，我才从秋千上跳下来，回到游子卿身边拉起他的手。

  同时昂头问道：“十四她是犯了错吗？”

  “嗯。”

  游子卿和阿白似乎在刻意隐瞒着什么，这么看来十四的来历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但是早年游子卿又把十四当做贴身婢女放在我身边，说明他对于十四的忠心很放心才对。

  想不通。

  我与他手拉着手顺着溪流围着庭院走着，穿过种满奇花异草的前厅，途经灶台、淋浴池、次卧，再走进瀑布假山堆砌的花园里，顺着石板路走回后厅里。

  我拉开拉门，抱着一块蒲团坐下，他自然而然地坐到我身侧，我便将全身重心依靠了过去。

  游子卿左手搂过我，却并不安分，从我的腰间顺着我的躯干便摸上我胸前的二两肉，我抬头瞪他一眼他反笑。

  “你昨天弄疼我了！”我向他控诉道。

  “那你喜欢吗？”

  “当然不……不喜欢。”

  他似笑非笑地哦了一声，抽出手，顺着我的长发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我想起昨夜想看未能看成的话本子，便从他怀中站起，小跑去隔壁卧房，将话本子拿过来。

  时间静静地溜走大半天，我懒懒洋洋看完书中这位冰雪小姐带着她的三个姐妹在校园里大杀四方，其中很多地方逻辑并不通顺，但是剧情格外畅快爽利，看着蛮厚的一本，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结尾。

  “这本你倒是看得快。”游子卿说着，我瞧见旁边的架子上多了一幅未干的水墨画，没等我细看他便顺势问道：“里面说了什么？”

  我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书中的内容，发现大部分都是爽快的流水账，没什么实际的意义，思索了半天后只能尽可能提炼道：“说了四男四女在校园里制霸天下的爱情故事。”

  游子卿噗嗤一声笑出来，不可置信道：“你确定？”

  “我也不知道他在讲什么，里头的女主角开局说是什么天下第一宫的宫主，然后她的几个小姐妹是第二宫主第三宫主第四宫主，我还以为是多大的展开，结果这个宫好像就只有她们四个人和一位能摆平一切的管家。剧情里她们不是在上课就是在和男角色们一对一谈恋爱，再者是应对前来挑奚的女配们。”

  真是奇怪，苏静不是喜欢看断袖吗？为什么会给我这种奇怪的话本子。

  我如实给出评判：“虽然看得时候很舒畅，但是剧情的丰富程度并不如之前的。”

  说着，我放下这本读完的《校园第一高手冰雪宫主》翻开矮几下存放着的一本崭新未开封的话本子，游子卿却走过来将话本子拿走，“歇歇眼睛，别看了。”

  哼！

  “我饿啦。”我开口胡诌道。

  游子卿知我是在差遣他，白了我一眼，嘴里仍然问道：“想吃什么？”

  我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将现实里有的和话本子里的东西挨个过个遍，企图找到一道足以难倒游子卿的菜肴，最后实在是拿不定到底吃什么，竟是神使鬼差地说道：“要不你蒸笼窝窝头吧？”

  他听见我的形容词，重复确认到：“笼？”

  我点点头，游子卿捏捏我的脸蛋，像是看透了我的小心思般轻声警告道：“你要是敢吃一口丢一笼我就给你定在这儿吃完再走。”

  “那你还是就做一个小的吧。”我立马改口，“我现在想吃豆沙和黑芝麻馅的面果。要小动物形状的。”

  话语落地间，一阵微风顺着花香而来，屋檐正中央的风铃叮当作响，雕花落地窗外长椅边的气球也随风摇曳几许。

  游子卿嗯一声，步伐稳健地转身向灶台走去，我本准备偷偷再看一会儿，却发现刚才的书册也被他一并顺走了。

  可恶！我明明是渊红，哪里需要处处注意用眼卫生啊！

  没了话本子的我讪讪跟在他后面一并来到了灶台。

  游子卿取出旁边不同种类的面粉，加上水与糖还有个我不认识的粉，一并放在盆里。我以为能瞧见他和面忙碌的模样，没想到这家伙直接用灵力。

  “你怎么这么奢侈？”

  “又不是不会回复，和面太累了。”他理直气壮地说着，不由得让我忍住嘴角抽搐的欲望。明明用灵力和面更加累吧！这么细致地操作灵力不比手臂搓吧几下费功夫？！

  算了，反正用的不是我的灵力，我操心干嘛。

  白白净净的面团和好后，他在上面附了一层灵力薄膜，接着拿出库存的豆沙还有一罐子炒熟的黑芝麻。至于我是如何知道这罐子黑芝麻是不是炒熟的……

  “你是不是趁我不注意偷吃过这个？”游子卿打开罐子看了一眼便直接回头问道。

  我故作镇定：“没有。”吃糍粑的时候顺手多沾了亿点点而已，怎么能叫偷吃呢？哦，米糕也粘了亿点点。

  他无奈地看我一眼，手里开始制作黑芝麻的馅料，嘴上还不忘唠叨：“难怪你今天突然想吃芝麻馅，原来昨个儿吃过了。”

  “……”

  一点点芝麻而已，游子卿就喜欢说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本想抱着凳子坐到游子卿身边近距离看他做糕点，奈何这凳子用的木料极好，又是仿照树桩模样雕刻出的，结构极为敦实，我得用灵力才搬得动。

  他回头看了一眼，见我用灵力将凳子挪过来，不由得反问道：“这下不觉得用灵力奢侈了？”

  “哼！这又不一样！”

  石质的灶台上看上去很粗糙，旁边的竹案台翠绿发亮，圆形的砧板上一个大碗里装着馅料的各色原料，游子卿依旧用着灵力搅拌它们。

  等馅料做好，他随意放在竹案上，转头去调豆沙馅。

  我嗜甜，却也挑剔甜的不同，进而导致游子卿会弄出不同口味的豆沙馅。

  两个馅料都做好也过去了差不多两炷香的时间，他伸手将面团从盆里扒拉出来，在砧板上洒一层面粉的同时又用小碗装着一碗面粉，将面团放上去。

  我以为他要收了灵力，没想到他还是用灵力来揉搓面团，我抬头看向他要求道：“我想看你用手亲自搓它。”

  游子卿看我一眼，道：“我右手没好。”

  我识趣地闭上嘴。

  他将面团搓成长长的一条，又揪成大小相同的一团，把每团都沾上面粉。瞧他这么行云流水，我忍不住凑近几分。

  游子卿却误会了我凑近的意图，转头从盒子里取出一个勺子递给我，道：“别吃完了。”

  这家伙！

  我是这么迫不及待就要吃馅的人吗？

  接过勺子，我对准大碗里的豆沙馅撇了一勺送进嘴里，绵密的豆沙配上蜜糖，还有淡淡的茶香与桂花味。

  真好吃！

  两勺下去，游子卿已经捏出来两只圆滚滚的小白兔。

  “游子卿。”

  “嗯？”

  “我也想玩玩，你教教我。”

  游子卿顿了顿，示意我站起来，递给我一块小面团，同时放慢了自己手中的动作。

  我看他用灵力托起面团，再用左手熟练地将不规则的面团搓成均匀的圆饼，取出一小团馅料，放置在圆饼的中间，接着用虎口将圆饼再度团成没有痕迹的球。在球的基础上，他用灵力剪了两下，再用拇指简单塑性磨平棱角，又一只兔子便出现了。

  看起来简简单单嘛！

  说干就……

  “你先搓成圆球再压扁，不然等会容易露馅。”

  “……”

  “要是不会用手压扁，那就放砧板上用擀面杖。”

  “……”

  “半勺馅就够了，你这满满一大勺包不住的！”

  嗨这点我就不同意了！我理直气壮道：“我觉得它可以包住的！它都可以放进来。”

  游子卿没有着急反驳我，只是让我继续，我信心满满地想将外面的面皮收起来，可看起来也就只有一大口的馅料，实际上却完全收不起口。

  啧！

  早料到如此的他用勺子从我手中取走半块馅料，放在下一块面团中间，眼神示意我继续。

  算你识相没有取笑我，不然我就要无理取闹了！我心里道，手上按照方才游子卿的办法收口，可怎么盘都盘不成他手中那种光洁圆润的模样，上面的裂口层层叠叠一点都不好看。

  “收口的地方别那么多面粉，抖掉一些下来，对！再慢一点点，力道均匀点，别着急。”

  游子卿啰啰嗦嗦指导半天，我才勉强弄出一只“兔子”来。

  三只大小不一的兔子摆在一起，倒是非常可爱有趣，如此看来我手艺也不差嘛！

  我迫不及待地问他：“我做得怎么样？”

  他浅笑些许，似是随意似是意味深长道：“就初学者来说，甚好。”

  兔子已经被游子卿放上蒸锅内铺了一层纱布的竹架上，他转身去做其他的小动物时，我不由得开始怀疑，方才是不是我耳朵听岔，才觉得那话意味深长。

  做出一只兔子后我对自己信心倍增，又缠着他继续跟着他做其他的小动物。

  小刺猬、小猪、小老鼠……

  直到蒸笼内摆满，游子卿用询问的口气对我说道：“就这些吧，多了你也吃不下。”

  我点点头，看着他盖上盖子用火折子升起灶台下的火，熟练地从旁边的架子上拿下一个沙漏，倒转过来。

  “游子卿！”我叫他。

  他奇怪地看看我，问：“怎么了？”

  “你不应该夸夸我吗？”我拉拉他的袖子，“你看我第一次捏小动物就捏得很像哎！”

  显然，对于我的撒娇，游子卿是格外受用的。

  他笑着抱过我，嘴里道：“好好好，嫣儿果然心灵手巧一点就通。”

  “真敷衍！”我撇撇嘴，故意说着，“不过我大人不记小人过。”

  他点点我的头一笑了之。

  游子卿是个极度内敛含蓄的，至少他一直表现如此。将自己的情绪隐于不动声色的外表之下，叫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与之相辅相成的……他极少表达可以代表自己情绪的语句。

  没准真如苏静说的那样……

  蒸笼还要好久才能好，游子卿索性牵着我去花园中走走。

  我走两步便懒得动了，就着秋千一屁股坐下，他哑然失笑的同时自然而然地绕到我右后，轻轻为我推着秋千。

  “过几天便是你的生辰了。”他忽然道。

  我嗯一声抬头看看他。

  “容我考虑一下今年如何给你过。”

  “好~”

  安静荡了大半天，我想去瞧瞧面果蒸好没有，游子卿却是笃定地告诉我没有。

  我不信，偏要小跑过去瞧，走过去看见桌上的沙漏还剩四分之一没有落完。

  “你怎么知道还没好？”我偏头问他。

  寿命越是长的灵师，对于时间的概念越是模糊不堪的，哪怕是我自己，在年幼时对时间的感知和现在对时间的感知也是不同的。

  游子卿不做回答，只道：“可再回去荡会儿？”

  我摇摇头，走到溪水边的木桩凳子上坐下，游子卿则是将我搬去灶台前的木凳单手提回来。

  看他不用灵力也搬得动的模样，我合理怀疑，如果去除灵力神识这些，单纯的身体强度上我也不如他许多。

  他将木凳放下，瞧见我的目光，不由得问道：“怎么这样看着我？”

  我将脑海中的想法如实告知。

  游子卿先是一愣，再是道：“以前不是教过你吗？单纯对比无灵力的普通人，同条件下男性肢体的力量是远大于女性的。所以一但被封脉无法施展灵力，切莫与体格强悍之人硬碰硬。”

  “我……我忘了。”我讪讪道。

  普通人的世界，于我而言还是太遥远了。就好像站在山底与山上的人，虽然位置不同，但在彼此眼中，对方都是同样的渺小。

  “再者，”他顿了顿，语调微微上扬像是诧异又像是看破不说破：“你不用灵力搬不动？”

  我撇撇嘴：“干嘛！我懒得使劲不行嘛！”

  真的是，能用灵力偷懒当然不会费力气自己动手啊！

  我与他玩闹半天，灶台上的沙漏终于漏完，他前去拿起桌面上的木夹，将一个个面果夹入盘中，正欲放置桌上时，我说我想去二楼吃。

  “哪个二楼？”

  “前厅的二楼。”

  游子卿点点头，控制着结界拉我传送到二楼。

  我将将躺上二楼的躺椅，他便说教道：“不要躺着吃东西。”

  哼！

  我不情不愿坐起来，他才将盘子递给我，递过来还不忘说：“不许只吃馅不吃皮！”

  “知道了~”

  为了改变我这个坏习惯，他会在做面皮的时候加糖或者其他的调味料，吃久了，再去尝平常的面点，就觉得难以下咽。

  真的是……把我都惯坏了！

  他带面点时顺手带上桌子上的清茶，我就着清苦的茶水吃着层次鲜明的面点，看着天边的夕阳缓缓落下，群山环绕的穹隆逐渐布满点点星光。

  吃完面点，我躺在躺椅上问游子卿：“这里的天气，是外界环境的投影，还是结界自身的拟态？”

  他面对我端坐在另一把躺椅上，听见我的问题便回道：“都有，大多数时间是外界的投影，如果外界天气恶劣，便会使用结界自身的拟态。”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天上的星河如梦如幻，是在玄城内看不见的景致。

  数着星星，我迷迷糊糊地睡去。

  一夜无梦。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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