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池子里出来，拿起后面的毛巾将自己擦干，穿上他备好的衣服，甩甩头将繁琐的思绪从脑子里甩出去。

  游子卿既然说不能陪我，那么就是今晚他得离开结界到外面去。

  因为能在书房里处理好的事情，游子卿会告诉我他在结界哪里哪里，我睡不着可以找他云云，而不是说不能陪我。

  等我穿好衣服从浴室里出来，迎面而来的凉意不禁让我打了个哆嗦。

  左右无事，先前行虎的龙鳞上有什么我还没来得及查看，正好借此机会研究一下。

  ……

  将将晃荡到门前，就听见十一与我禀告说父亲母亲想见见我。

  我没有犹豫便同意了。

  见我点头，十一冲着结界开口的门栏处喊了一句。随着她话音落地外头进来了四名婢女，她们后面领着忧心忡忡的顾铭枭和低头看路的戴雪竹。

  我将他们二人领入院内。

  进入敞亮的客厅里，我才瞧见母亲的眼睛红红的似是刚哭过。

  不等我开口，母亲便哽咽着问我：“瑶瑶，这天底下好男人那么多，你又为什么要喜欢他这般心狠手辣的人物？”

  突如其来的话让我一懵。

  这叫什么古怪的问题？

  “因为只有他是与我一道的。”我答，“我们都是天道的反叛者。”

  或者说反叛者其实只有游子卿一人，我不过是一名提前站队的战利品。

  也不知道我的回答哪里刺激到母亲了，她捂着脸哭出声来，父亲只得在她后面轻轻拍着她的背。

  见我不解，父亲开口解释道：“小竹她……情绪不稳。”

  我清浅嗯了一声。

  是该情绪不稳的……

  “母亲不妨换个思路，从圣族的族规来说，在你出逃的那时候起戴氏就已经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了。你的亲人，只剩下了你选择共度余生的父亲还有后来的我。”我开口安慰道，心里却觉得别扭。

  若真是血浓于水，当年又何必叛宗私奔呢？

  母亲既没有跳出世俗的能力，又没有承担叛宗后果的勇气，如今圣族出了事开始口口声声亲人亲人。

  世上事哪有什么两全法。

  我话刚说完，父亲突然苦笑一下。

  “你这话怎么和游子卿说话一模一样？”父亲无奈得说着。

  外头走廊的灯戛然而止，已经后半夜了……

  一模一样吗？

  游子卿有时候也会说我和他一样。

  我漫不经心地回道：“他教了我很多。”

  我的世界观也好，我对于事物判断也好，对人生的选择也罢，哪一点不是受游子卿步步引导的？

  所以直至这几年我尝试抽身离开时，我才发现摆脱游子卿对我的影响是多么天方夜谭的一件事。

  他放手我都不见得能走出去，更勿提游子卿并不愿意放手。

  无论生死，我都得是他掌握下的顾璃嫣。

  父亲沉默片刻。

  我仔细瞧过去才发现他憔悴了不少。

  “瑶瑶……真的很喜欢他吗？”父亲艰难地问道。他那神态仿佛在说，所爱非良人糟糕极了。

  世人中知情者谁不叹一句游子卿狼子野心？

  我迈到软榻前懒洋洋地坐下，拿起旁边矮桌上的糖果剥了一颗放在嘴里。旁边的十一见了嘴里小声嘀咕一句“都三个了”。

  这是我今天吃得第三块糖。

  游子卿知我嗜甜，为我准备了各式各样的糖果，但又怕我不知节制地吃，总是命十一数着我吃了多少。

  “当然喜欢啊，我喜欢他游子卿都能喜欢出心魔来，怎么能不喜欢呢？”我说着，心里充斥着的负面情绪迸发出强烈的苦涩之味，就连嘴里显得腻的糖都盖不过去这等苦涩。

  说出喜欢的刹那间我委屈得差点哭出来。

  如若没有这份喜欢，我至死都会是高傲不染尘世的顾璃嫣。

  这情爱像个深不见底的泥潭，让我挣扎不得解脱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沦陷进去无可救药。

  父亲见了，只是怔怔道：“你……他是不是胁迫你……”

  “没有。”我立马调整好情绪否认道。

  顾璃嫣啊顾璃嫣，你在干什么啊！？

  这份委屈，父亲和母亲不可能懂的，我所认识的、所接触的人也不能明白的。唯一懂我的委屈的是让我如此委屈的游子卿。

  讽刺极了。

  “瑶瑶。”

  我看向父亲，等待着他的下文。

  他说：“虽然我们不知道你和游子卿发生了什么、你的追求你的目的是什么。但无论如何你都是爸爸妈妈的女儿，爸爸妈妈会无条件站在你这边的。”

  “你们来……是为了说这个的吗？”

  我揉揉脑袋只觉得头疼。

  戴雪竹和顾铭枭天赋固然不弱，但是现在二人只有一百二十多岁，这般年龄和我一样空有天赋毫无施展拳脚的地方。

  破命一觉的能力，无论是放在对抗天道里还是放在我和游子卿的较量里都不够看。

  反抗天道这条路不是他们可以涉足的。

  父亲点点头，与我说道：“思考了一下午左右放心不下，便想来问问你。”

  “什么？”

  “你与游子卿的关系如何？”

  “甚好。”我毫不犹豫道。

  听见我的话，他的面庞上写满了不相信，显然刚才我一瞬间的情绪崩溃让父亲产生些许错觉。

  可明面上看，我和他真真好极了。

  父亲不信归不信，终究没有对我刨根问底，转而开始和我唠些有的没的家常话。

  从母亲经营的铺子每年营收到街头巷尾鸡毛蒜皮的八卦，再到他们对于未来开一家分店的计划……父亲把过去二三十年里的零零碎碎的小事一件一件说给我听。

  我打起精神应答着思绪却是渐渐飘忽。

  比起其他的嫡系嫡脉子弟，顾铭枭和戴雪竹的理想与志愿属实太小了些。

  若我也只是一名平平无奇的混血灵师，与他们一起安居在落日城里倒是一件美事。

  只可惜我是顾璃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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