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小楼里藏了数日，外面的沸沸扬扬全由十一与万俟温派来的大师挡去，随着假期的到来，学院也放了假。

  万俟温的学院虽说入学天赋要求高，到底还是不挑出身的，很多平民出身的灵师，这个季节都需要回到家里帮忙做工，好让全家安稳地度过寒冬。

  戴慕晴前世提及过，他们那边的冬天不分东西方都有重大的节日，西方有个纪念创世神的节日，东方有庆祝一年五谷丰登的节日。

  当时我问她东西方是和玄城一样吗？

  她跟我说不是，东方人和西方人长得不一样习俗不一样语言也不一样，但是他们都是人，有情感上和生理上的互通云云。

  而后说了什么我没仔细记住，但我记得当时我还蛮羡慕他们冬日里会有节日。

  因为玄城到了冬日，会被满天大雪封城，长则俩月少则半月。

  除了实力雄厚能够抵御冬日严寒的灵师，其余的大多数人都会准备好储粮与炭火，在家里那四方小天地里过一整个冬天。

  每年都会有大把大把的平民熬不过寒冬。

  游子卿尚在我身边时，有那么几次告诉过我，雪化之后在平民之间会有个走街访友送祝福的传统，其本质目的是查看自己的亲朋有没有熬过这个冬天，如果没有熬过，早早察觉异常收个尸也是好的。

  他还说，底层的普通人社会比灵师的社会有很多人情味，就算是孤苦伶仃的流浪汉或者孤寡老人，雪化了后也会有周围邻居串门。

  天气一点点地凉起来，窗外的绿意在逐步地减少，原本绿茵盎然的学院变得干巴。

  等到学院的学生离校的差不多了，戴慕晴这才带着她收拾好的行李找我。

  她清楚的很我想避世的念头，所以避开了离校的人潮。

  想来现在的九重天残部都在结界里，不然就不会有玄城明面上的十八宗。

  九重天的残部……又多少人呢？

  那些前世彼此勾心斗角的大家族们，现在又存活多少？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我当天道对面的反叛者，那我与这些人终有一战。

  他们是世界规则的维护者，亦是天道命数的走狗。

  圣族结界入口距离学院不远，我跟着戴慕晴翻座山便抵达了。

  平平无奇的山坳中间有一抹绿色似缝隙般的东西，若不是我看得仔细还真发现不了这隐蔽的结界入口。

  瞧着戴慕晴掏出特制的玉扳指，嘴里念念有词地解着结界，我在后面安静地等待。

  忽然，一枚白色的雪花飘飘然然地落下，随后一片又一片。

  戴慕晴一愣手中的动作也戛然而止，她仰头看向灰蒙蒙的天空，怔怔问道：“现在才十月底，为什么会下雪？以往不都是十二月初才开始飘雪吗？”

  我摇摇头，“看来，你和苏静的魔域之行走不通了。”

  这两天还会是飘飘然然的小雪花，再过几天就会变成鹅毛大雪，终日不歇地落到来年的春日。

  整个大陆会被白雪覆盖。到春日放晴前，平原地区的积雪的厚度可以达到数十米高——这还是有冰系食雪灵兽的情况下，若是没有冰系食雪灵兽，积雪甚至可以高达百米。

  雪停即是春天，各地冰系灵兽准备夏眠，它们会在放晴后的十天之内迅速把所有能看见的冰雪储存在自己的身体里，然后沉睡在地下，等待第二年的冬天。

  “这么早的下雪……等到明年春日，不知道在大雪下又会发现多少尸骨。”戴慕晴有些忧心忡忡。

  我不置可否。

  玄城大陆的人有万亿之多，地势广袤，普通人用一生来走都不一定能从西边走到东边，在如此大的基数加持下，人命尤其是普通人的人命，格外不值钱。

  短暂的沉寂落下，四周安静地能听见林中松鼠簌簌地爬树声。

  “好了，你跟着我来。”片刻后，戴慕晴解开结界，一座古朴的雕花大门赫然出现在眼前，上面的铜狮子被擦拭的干干净净，周围原先的荒郊野岭退至身后，平整的青石板路躺在脚下。

  戴慕晴拉着我顺着青石板路大步流星走到侧面角门，咣咣地猛拍好几下。

  一位宽胖的妇女从门后开了一条缝儿，她透过缝看过来，“原来是大姑娘回来了！这位是……”

  “竹姨姨的女儿，今个儿我带她来咱家小住。”戴慕晴简单道。

  那婆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连忙将角门打开，把我们迎了进去。

  见她要送，戴慕晴连忙道：“嬷嬷继续守门便是，不用送我们到外祖母那儿，我都多大了路还能记不得？”

  她说得轻快，我察觉到这个守门的嬷嬷实力竟有破命三觉。

  两万年前的游子卿的叛乱真的摧毁了九重天的统治吗？

  婆子笑了笑，又退回了角门旁的小屋子里，面目无害，气息收敛，如一位没有灵力的普通仆人。

  戴慕晴领着我一路七拐八弯地绕过一座座假山、凉亭、水池，绕得我简直头晕眼花后才看见房屋。

  刚踏过一座小门，吱呀的院门开合声还来不及散去，就听戴慕晴高喊道：“母亲，外祖母！我回来啦！”

  一扫方才的忧心。

  我环顾四周，院子里种了很多的兰花，房檐下围墙边还有院子中央的花架上，红的紫的鲜艳夺目，靠近水池的一侧墙面嵌着假山，上面有个小水车，水车旁摆满精致小巧的仙人掌。

  屋内传出打帘的声音，隔着窗影我瞧见一窈窕的女子从内室走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你也小点声，这个点你外祖母在歇息。”

  嘎吱，门被推开，满头步摇，梳着飞仙髻的女子看见我后愣了一下：“她是……？”

  娇艳妩媚，妖娆绝色。

  戴慕晴甜甜一笑，道：“竹姨姨的女儿，今天被我拐回来了。”

  她说话的同时，我身躯微微一动行了一礼。

  眼前戴雪兰这妩媚而从容的面庞，让我一时间竟无法让她与前世那张扭曲而怨毒的脸重合。

  没了戴尔东那种小人父亲，她活得好了很多。

  “你本事还挺大！我和你外祖母都联系不上你竹姨姨。”她笑着数落戴慕晴，头上的步摇玎珰作响，“快些进来吧，站在院子里像什么样子。晴儿你给她烧点茶，我去叫母亲过来。”

  说完，戴雪兰转头前往内室。

  片刻的目光后，她的眼神没有多加在我身上停留，没有喜不自禁也没有不合时宜的嘘寒问暖。

  是了，就算我是母亲的女儿，现在对她来说也只是刚见面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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