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德的病好得差不多了，宫人也再未出现起红疹的情况。除了少了一个皇子，焕然一新的文华殿好像什么也未发生。

  陈鸣和回了暗阁，李凤鸾回了栖梧宫，林擎回了锦衣卫，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模样。

  除了玉华殿。

  古色古香的殿内，镀金的佛像前，青烟袅袅。

  “咚，咚，咚。”

  苏妃左手的佛珠拨动一下，右手跟着落下一锤。

  一场突如其来的疫病，又悄无声息的散了。皇城什么都未变，但她却没了儿子。

  “娘娘，都准备好了。”

  木槌敲在木鱼上，“咚”的一声，许久未散。

  她睁开眼，眼底却不见红痕，黑眸一动不动的看向前方，像是不肯瞑目的死尸。

  佛串突然断了，紫檀佛珠崩落在地，弹落的声音，像是急促的叩门声。

  她松开还留在她掌心的两颗佛珠，“本宫要让她亲眼看着，她的一双儿女是如何被她毁掉的。”

  佛珠从她的身边四散而去，大殿内又恢复了先前的寂静。

  八月十五，中秋家宴。

  李凤鸾跪坐在软垫上，偏头看着一旁的宫婢剥蟹。

  她对面的位置是李承业的，开席已半个时辰，还未见人影。

  李承德大病初愈，并未来。

  李贤慧不知为何，也未来。

  坐在皇帝下首的皇贵妃明显有些坐不住了，自己的一双儿女都未出现，她对一旁的太监斥责道：“太子和三公主怎还未到，便是病了也不能无故缺席。”

  那太监是乾清宫的太监，哪里知道太子和三公主去何处了。

  皇贵妃对面坐着的是苏妃，皇帝应是为了安抚她的丧子之痛，让她逾矩坐在那。

  李承衍看向李凤鸾，此事与他无关，他不知是不是李凤鸾为了李承德先动手了。

  众人各自有各自的心思。

  唯有李凤鸾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宫婢剥蟹，她碟中的蟹肉堆成了小山，她却未动一下。

  她想吃的，可是赴宴前，那人千叮咛万嘱咐不能食寒凉之物，螃蟹更是一口不能碰。

  她不重口腹之欲的，就是偶尔喜欢贪食些太医不让吃的东西。

  “唉。”

  一声叹息，引得宴上所有人望过来。

  “鸾儿，在忧愁什么？”

  李天明的声音让她瞬间回过神，她俯身行礼道：“太医不许儿臣食寒凉鱼腥之物，可这蟹肉鲜香，倒是惹得儿臣难以自持。”

  李天明怎会不知她在想何人，却还是说道：“既是忌口之物，哪个混账东西端上来的，还不撤走。”

  “陛下恕罪。”

  宫婢赶紧端走了螃蟹，连带着装着蟹肉的小碟，半点蟹肉未落下。

  李凤鸾重新坐好，心中又叹了一声，这下连蟹香味儿都闻不到了。

  “公主殿下大病初愈都来了，太子殿下怎还未到，莫不是东宫的秋蟹更肥美些。”

  在宴席上从来不出声的苏妃，一出声便语出惊人，连李天明都有一瞬错愕。

  李凤鸾咬了一口枣仁馅的月饼，又放回了盘中。

  “苏妃妹妹这话说得重了，不过是乳臭未干的孩子，贪玩了些，误了家宴。陛下都未怪罪，妹妹在这挑拨陛下和太子的父子关系，是何居心？”

  皇贵妃向来自傲，如今中宫无主，她便是最大的，哪里允许一个妃子在自己面前撒野，挑拨是非。

  李凤鸾拿起一粒葡萄，剥了皮，她看向垂眸不语的苏妃，将葡萄放入口中。

  “随朕去东宫看看，这东宫的秋蟹是不是真的比乾清宫的香。”

  “陛下……”

  不待皇贵妃开口，皇帝已经起身。

  众人跟着起身，皇贵妃跟在皇帝身后，往东宫走去。

  李凤鸾在一旁的苏叶水中净了手，她未动，李承衍和苏妃是不能走的。

  她擦了手，才抬步往东宫去，那不慌不忙的模样，若非是苏妃挑的头，李承衍甚至怀疑是李凤鸾做了什么。

  东宫殿门紧闭，守门的太监坐在门前吃着月饼，见到皇帝一行人，他险些噎住，按着胸口将卡在喉咙处的月饼硬生生咽下，“陛下万福。”

  “太子呢？”

  那太监也是懵了，按理说，太子此时应该在乾清宫外参加中秋宴席，这皇帝寻来，他也不知太子在何处了。

  皇帝身旁的皇贵妃心急不已，骂道：“狗奴才，太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本宫砍了你的头。”

  “娘娘饶命啊，殿下应该是去了乾清宫的，这……这咱家也不知殿下去了何处……”

  李天明一把推开东宫的大门，大步往寝殿走去。今日李贤慧也未来，他心中早有了猜想。

  这东宫有股难闻的气味，李凤鸾自进门便皱着眉，到了寝殿门口，这味道愈发浓郁，她强压着恶心才未吐出来。

  “承业，承业。”

  皇贵妃推了一下房门，未推动，用力的敲着门。

  苏妃用锦帕掩着鼻子，嫌弃的退到一旁。

  “让开。”

  李天明上前一脚踹开房门，那怪异味道一下子涌出房间，众人都退了几步。

  那大开的房门内，白色的床帐被风吹起，两具赤裸的身体叠在一处，上面隐隐有黑色的东西在蠕动。

  李天明瞥了一眼一旁垂首的苏妃。

  皇贵妃方媛一脸震惊的站在门口，那床上不动的两人，一个是她的儿子，一个是她的小女儿。

  李凤鸾直直看向床榻间，那虫子形似蚯蚓，是……是蛊虫……

  她的视线被一道明黄身影挡住，李天明皱眉道：“送公主回栖梧宫。”

  李凤鸾看向李天明，只觉得心跳越来越快，说不出的难受。

  “鸾儿！”

  “阿姐！”

  李凤鸾突然昏倒了，李天明及时接住她，他眉宇间有了些怒气，“送她回栖梧宫，去请元太医。”

  李承衍抱着李凤鸾离开，方媛站在门外，扶着门框在哭。

  苏妃在一旁冷眼看着，见李天明瞪了她一眼，她居然勾唇一笑。

  “烧了这个屋子，连人一块。”

  李天明未进屋看一眼，扔下这句话便要离开。

  方媛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猛扑过去，抱着皇帝的腿，哭喊道：“陛下，太子还在里面，我们的业儿还在里面。陛下，不能烧，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还在里面……”

  李天明嫌恶看了她一眼，一脚踢开，“你教的好儿子，行这般有悖人伦的事，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放过，朕看你还是回你的景仁宫好生反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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