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九，午时，念柳早早就打理好李凤鸾晚间宫宴要穿的宫装。

  这身繁复的凤冠霞帔，光是穿戴就要花不少时间。三个宫女跟着念柳在殿内围着李凤鸾忙前忙后，直到申时过半，才穿戴得当。

  “这胭脂是汴梁眼下最时兴的颜色，怪不得说什么‘桃颜胜雪’，涂在公主脸上，真像雪中盛开的桃花一般。”

  李凤鸾平日很少擦胭脂水粉，如今盛装打扮一番，倒是迷得念柳挪不开眼。

  “你若喜欢，拿去便是。”

  “在公主身旁，擦什么都没得用。”

  李凤鸾抬手轻点念柳的嘴唇，打趣道：“饴糖都没你这张小嘴儿甜。”

  殿内几个宫女都跟着李凤鸾笑起来，纷纷应和道：“念柳姐姐是出了名的嘴甜，今儿算是见识到了。”

  李凤鸾头上戴着双凤九翟冠，冠上有银丝编制的点翠翟鸟九只，嘴衔珠滴，冠两侧插金凤簪一对，嘴衔长珠结。此刻，白色的珠结随着李凤鸾的笑意轻轻摆动着，更衬得李凤鸾的娇小面容楚楚动人。

  念柳笑着整理好李凤鸾的衣衫，又从内到外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失礼逾矩之处。

  李凤鸾内穿青色鞠衣，胸背绣鸾凤云纹，外罩真红大袖衣。深青色的金绣云凤纹霞帔披挂在胸前，垂至裙边，下坠一颗凤纹桃形玉坠子。

  穿戴好后，宫女们都退下了，殿内安静了不少。

  李凤鸾独自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不知在想什么。

  “就是这身嫡公主大衫将我囚在了这四四方方的皇城之中。”

  念柳正好进门送茶，听见这句，硬生生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公主这般好看的人，若非生在皇家，怕是天下都要乱了套。”

  “念柳，若是我出不去，有朝一日，你定要替我好好看看这牢笼外的景色。”

  “念柳是公主的饴糖，公主在哪，念柳在哪。”

  念柳倒了一杯茶，继续说道：“今日是胡桃松子茶，甜着呢。”

  李凤鸾喜甜食，念柳知道她不是真的爱吃甜，只是因为这宫中的日子太苦了。

  李凤鸾握着微微热的茶杯，“嗯，是甜的，像念柳一样甜。”

  今日不少命妇进宫朝贺，李凤鸾索性待在栖梧宫中躲个清静，直至酉时宫宴快开始时方出宫，前往交泰殿。

  李凤鸾一出现，众人齐齐向她看来。

  李贤清愤恨的目光丝毫不掩饰，三公主李贤慧低着头偷看李凤鸾，手中帕子搅成一团。

  李凤鸾知道她们看的不是她，是这身象征嫡公主身份的宫装。

  “皇长姐，安。”

  纵然李贤清万般不愿，也只能跟着众人俯身行礼。

  “太子殿下，安。”

  “阿月不必多礼。”

  直到太子李承嗣和李凤鸾落座，众人才坐下。

  李凤鸾已经习惯了这些人恨不能将她撕碎的眼神，笑着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仿若无事。

  过了一会，皇后和皇帝一同出现，皇帝头戴金丝翼善冠，红交领外罩黄绫罗盘领窄袖袍，上绣龙、翟纹及十二章纹，腰中束带饰金、玉、琥珀、透犀。皇后头戴九龙四凤冠，上缀点翠凤凰，并挂有珠宝流苏，冠后下方有左右各三扇博鬓，展开后如同五彩缤纷的凤尾；一身红色鞠衣，胸背绣金龙凤纹，外罩明黄色大袖衫，深青色的霞帔绣满金云霞龙纹，下坠龙纹玉坠。

  皇帝的金丝翼善冠是用“编灯笼空儿”的方法，从上至下用五百余根极其细的金丝手工编结而成，薄如轻纱。半圆形的帽山上挺立着两个状如兔耳的金丝网片，正前方是二龙戏珠图案，金龙的造型生动有力，冠上仅龙鳞就用了八千多片细小的金片。

  李凤鸾从小珍奇异宝见过不少，每每看见皇帝的这顶金丝翼善冠都要感慨一句，“巧夺天工。”

  众人起身行礼，李凤鸾这才注意到跟在皇后身后的苏妃。

  苏妃刘瑕丽是内阁次辅刘元羡的嫡女，这些年整日待在玉华殿礼佛，长年生病不见人，便是有的宫宴也称病不来。

  李凤鸾虽然明面上备受宠爱，其实一年只有在各种宴席上才见得到皇帝，皇帝从未宣召过她，她也未曾主动献过殷勤。

  这位苏妃比李凤鸾还要深居简出，从不争宠，连李凤鸾对她都生了几分好奇心。

  皇帝皇后落座后，纯贵妃才姗姗来迟。

  纯贵妃方媛是内阁首辅方成的嫡女，老来得女，未出阁时便是个娇性子，入宫后也未曾收敛。千秋宴席公然迟到，自然是仗着皇帝的宠爱。

  “臣妾来迟了，陛下不会怪罪吧。”

  皇帝笑着抬手，唤起纯贵妃，“无妨，今日是皇后的生辰宴，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

  皇帝未问罪，皇后也不好发作，只能眼睁睁看着纯贵妃笑呵呵的坐到李凤鸾对面。

  李凤鸾静静看着纯贵妃对皇后挑衅，却在见到纯贵妃霞帔下坠的玉坠时，挑眉一笑。

  今日后妃和皇子们都着象征身份的宫装，唯独纯贵妃身穿皇帝赐她的青色大衫，绣满金丝翟纹，胸前金绣云霞翟纹的明黄霞帔格外刺眼，下坠的是与李凤鸾同样的凤纹玉坠。

  若说这身御赐的大衫只是不合礼数，那纯贵妃的凤纹玉坠便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只有皇贵妃和嫡公主才可配玉坠，纯贵妃此举不外乎是告诉众人，皇帝是许了她皇贵妃之位的。

  比起张扬的纯贵妃，一旁的苏妃倒是安静许多，只垂眸看着面前的点心。

  苏妃的父亲刘元羡和纯贵妃的父亲方成在内阁中斗了多年，也未争得内阁首辅之位。而苏妃膝下也只有四皇子李承安一个子嗣，今年不过十三岁。

  父亲在朝中受制于人，她能在宫中心无旁骛的抄经念佛，李凤鸾可是不信的。

  说来更奇怪的是，皇帝后宫大小妃嫔不少，可自从圣德五年苏妃滑胎后，后宫竟一直未有妃嫔怀上龙嗣。

  越是看着身处旋涡外的人，越是恐怖，李凤鸾看不透这个苏妃，对她也多了几分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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