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游心下很是愧疚，这次连累了族人。

  可当年，也是因为他，这些族人才逃过一劫。

  夜里，他拿了一些迷香点燃，整个客栈的人都睡熟了，冬天的西北，客栈里也没有客人，只有苏家族人与押送的官兵。

  他拿出一瓶解烟膏，给苏六福、苏七叔一家闻嗅，他现下扮成江湖中人，脸上带了面具，故扮出冷硬的声音：“别说话，将你们的家人唤醒，赶紧逃罢，逃得越远越好，只是别往江南、湘省那些地方去，若是被人认出来，你们的日子就到头了。”

  他从瓶子里抠了黄豆大小的一团解烟膏分给两人，他们一个又一个地唤醒了更多的族人。

  莫游最后唤醒了姚芸的三个儿女，见所有族人都醒了，莫游翩然而去，实则躲在不远处的胡杨林树上。

  族人们打开了枷锁，有人陆陆续续地走出来，而最还是苏七叔拿的主意，将整个客栈放了一把火。

  大火燃烧，火光照映了他们的脸庞。

  苏墨长子道：“七叔公，我……我娘还在里面？”

  一个妇人厉声道：“一个为妓的苏家妇，这是让我们所有人丢脸，要不是她胆大妄为杀害嘉兴公主，朝廷怎会将贬为军妓，别丢人了！”

  屋子里，姚芸是被痛醒的，头顶掉下了火苗，正好落到她身上，“着火了，着火了，快醒醒，着火了——”

  客栈外的苏氏族人一见有人醒来，一时间顿作鸟兽散。

  必须得逃走，若是晚了，恐怕就逃不走了，拖家带口，以家为单位，一家只管一家人，苏墨的长子要带着自己的弟弟妹妹逃路。

  若是被抓回去下场会很惨，只要他们逃得够快，保全自己没问题。

  莫游顾不得其他族人，他一路跟着三个子女。

  长子带着弟弟妹妹一路快奔，也不知是寻了方向，还是只是为了试运气，三人不敢走大道，也不能走小道，若是押解的官兵到当地县衙一禀报，很容易就被抓回去。

  姚芸醒过来，只能用力地拖了押解的官兵头目，她用力地摇人，就是不醒，待店家与小二醒过来后，帮着给救人，十二个官兵，只救出了五个人，连带着姚芸只有六人。

  姚芸已经瞧过流放的苏家人，他们住的那间屋子是空的，一个人没有，但是她不能说，她的儿女还在里头，她希望他们逃得远远的。

  就算女儿恨极她，她也盼着儿女平安顺遂。

  “大哥儿、二哥儿、三姐儿！”姚芸对着大火，哭得撕心裂肺，他们走了，可他们却没带她走，她被儿女们、族人抛弃了。

  她是害过人，可她是为了自己的家。

  从今往后，她没了丈夫，也没了儿女。

  官差头目已经醒过来。

  押送十二人，只余他们五个人了，其他人都被烧死在大火里了，这件事需到官衙禀报，如此大火，怕是都没了。

  他是被姚芸拽出来的，这女人还有点良心，知他待她最好，只是她年纪大了，虽有几分姿色，但他不会将姚芸留在身边，在他看来姚芸与青楼的女人一样卑贱，害得自己的丈夫丢官获罪，是个不祥人，玩玩就好。

  莫游跟了三个儿子一路，他们身上有碎银，买了乡野村民的衣服换上，虽然三人疲惫，长子有几分兄长的样子，一路护着弟弟妹妹，只是他们早与族人失散，其他的族人逃往何方，谁也不知道。

  他赶在三人之前到了埋葬老姚氏的地方，将棺木掘了起来，又去买了一套体面的寿衣给老姚氏换上，他将棺材带到三个儿女必经的破庙。

  果然，这日午后下了雪，兄妹三人进了破庙避风雪。

  莫游改了打扮，早年金陵苏家有钱财权势，他也是学过剑术，知晓一些保命的手段，这一次全用上了，他抢成了一个中年剑师，坐在火堆前。

  “大哥，这里有火堆，我们可以烤火！”

  苏三姐儿进入破庙，一眼看到了棺材，再看到了一个中年剑师，心下打鼓，有些畏惧地瑟缩了一下。

  苏二哥儿抱拳道：“不知侠士在此，多有打扰还请恕罪！外头下雪了，我们想在此暂息。”

  莫游问：“你们三个是湘省大农官苏墨的儿女？”

  三人眼里掠过一丝惊慌。

  苏大哥儿行了一礼，“不知前辈是……”

  “我与你们父亲有过几面之缘，苏墨年轻时在江南是个人物，人称‘秋水公子’，秋水为容，美玉为骨，真真温润如玉的佳公子。可这秋水公子一生就毁在娶妻不贤，这也怨怪不得，是他母亲逼的。”

  这人没有讥讽，反而像是惋惜与同情。

  苏大哥儿道：“还请侠士容我们兄妹在此小憩，待得雪停了，我们立马就离开。”

  莫游淡淡地道：“这又不是我的地盘，我来得，你们也来得。但这棺材，到时候你们得带走？”

  他们来此小憩，凭什么要带棺材走，该不会是要杀了他们。

  三兄弟吓得不轻。

  莫游道：“你们不推开瞧瞧，里头是何人？”

  苏大哥儿走近棺材，推开棺盖，看到里头的人，“祖母！”

  苏二哥儿、苏三姐儿齐齐探看，看到熟悉的人，显然有人替他们祖母拾掇过，才有了现下体面的样子。

  莫游道：“我与苏墨有几分交情，此次听说受他的不贤妻所累获罪，便赶了过来。在路边看到他给老夫人立的木碑，就将棺材起了出来，又替老夫人置备了寿衣。既然你们来了，往后就交给你们。”

  苏二哥儿打量着莫游，“你……你是客栈里救我们脱身之人？”

  莫游点了一下头，“你父亲烧成炭了，你母亲又是那般境遇，你们好好活下去罢。

  看在你父亲与我相识的份上，我为你们准备了一些东西，有这些，你们就不是罪民，从今往后易改名字、身份。

  别往湘省、江南、京城这样的大地方，也免被人发生端倪。

  几年前，蔡州曾有一对苏姓兄弟因父母双亡到湘省投亲，这家的长子生得颇好，做了上门女婿，随了妻家姓氏，到官衙更换户籍文书。

  他们兄弟的户籍文书，你们正好可用。

  拿着这文书去晋阳府，替你们自己易换名字，不用你们的名字，也不用这对兄弟的名字，多花些银钱，当年户籍官员会给更换的。”

  他递给苏大哥儿两张户籍文书，有了这个就能行走齐国任何地方。

  苏大哥儿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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