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慎还是给了李有思一个进宫探视的权限。

  翌日，李有思马不停蹄的又来到了启祥宫门口。

  太监必定是得到了上头的交代，看到是贤妃娘娘的轿辇，立马开了大门。

  李有思走进去，偌大的启祥宫落针可闻。

  冬日里的内廷本就萧条，启祥宫在萧条之余，还多了一份寂静——是一种荒无人烟的寂静！

  明明是喧嚣的后宫，却有了这样的景象，李有思重重的叹了口气：说起来，启祥宫也算大殿，此番却像极了后头的冷宫幽院......

  李有思来到了薛承欢居住的侧殿。

  她看着窗棂上的破洞，很是生气：“怎么伺候的？”

  薛答应的寝殿门口，跪着两个粗壮的丫鬟：“禀娘娘，奴婢们每日都在修缮，可薛答应她......她......”

  “混账！伺候主子是你等的本分，岂有把错漏推卸到主子头上的？”

  锦瑟大声斥责。

  李有思脸色阴沉，大步往里头走去。

  撩开布帘进去，迎面而来的，是一股子酸臭的气味，随之，便是空寂的冷：启祥宫，竟然连地笼子都没疏通好？

  李有思的脸色越发冷凝了，她一步一步往床榻走去。

  雕龙画凤的床榻上，有个小小的隆起。

  李有思走进了，正好看到一双无神的大眼，正对着床顶发呆。

  “欢儿？”李有思轻声唤着。

  无神的大眼看了过来，薛承欢的脸瘦得有些脱相，再没了往日的天真浪漫，像极了被妖魔鬼怪吸食过精血的残花败柳。

  李有思紧挨着薛承欢坐了下去，满眼的心疼：“欢儿。”

  薛承欢表情未变，开口道：“你来了。”

  她的声音很是枯涩。

  “欢儿，你还好吗？冷不冷？”李有思的眼泪就在眼眶里转动着，却执拗的不肯落下。

  薛承欢虚弱的笑了笑：“冷，但无所谓了，我不怕冷。”

  说完，她又加了一句：“我更不怕死。”

  “欢儿......”李有思很心疼，心疼到胸口剧痛。

  薛承欢哆哆嗦嗦的坐了起来，她身上仅穿着一件里衣，那么明媚的一人，现在只剩一个枯干的骨架，在泛黄的里衣里晃荡。

  弦珠连忙将主子的大氅给披到了薛答应身上。

  薛承欢下意识的紧了紧大氅：那上头，有人类极为眷恋的温暖。

  “怎么会这样？欢儿，是否下头的人不尽心？”李有思很愤怒。

  两个跪着的宫人被贤妃娘娘的一个眼风，给吓得瑟瑟发抖：“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婢只是遵照旨意办事，绝不敢欺辱薛答应！”

  “到底如何，娘娘自会查明，休要出声惊扰主子说话。跪外头去！”锦瑟再次“发威”。

  两个粗壮的宫人哆哆嗦嗦的跪了出去。

  薛承欢嘲讽的笑了：“确实不关她们的事，你们外头的人，只怕都以为我疯了吧？”

  李有思摇头正要说话，薛承欢再次开口了：“我确实疯了，没了孩子，荼白与梅染没了性命，我孤苦伶仃的活在这吃人的宫里，怎会不疯？可我又不敢疯，因为我身后还有父亲母亲，还有那许多的亲人......以前，是我糊涂，仗着有姑母的宠爱，仗着与皇帝的情分，总是顾头不顾尾，现在我懂了，可也来不及了。”

  “欢儿，何必如此悲观？”

  “已至绝境，没法转圜了，李姐姐，此后，我不再是欢儿，我只能是后宫里苟延残喘的薛答应了。”薛承欢苦涩的笑了笑：“其实，我更想死，可嫔妃自戕，会祸及满门，李姐姐，现如今，我连生死都只能听天命了。”

  李有思整颗心都被挖得生疼：“欢儿，不要这样想。你还年轻，你的皇帝哥哥并非真的厌弃了你，他只是恨你不争......”

  “不！”薛承欢大声叫道：“他从未真正喜爱过我，李姐姐，我也是经历过情爱的人，我知道何为喜爱！皇上他只是放眼全局，不愿意让端哥哥抢占先机，他只是想赢，不择手段的想赢！”

  “薛承欢！”李有思听到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也有些耐不住性子了：“你怎可如此无耻！无媒苟合已是奇耻大辱，你怎敢这般理直气壮的嚷嚷！你就不怕大家耻笑吗？败坏了薛家的名声，就这般好玩吗？且，你做了这样的恶事，皇上也并未如何苛待你，你还要如何？薛承欢，你当真是被宠得无法无天、目无尊长了！”

  “并未苛待？他杀了我的孩子，他杀了我唯一的念想，这还不叫苛待吗？”薛承欢也大声了起来。

  锦瑟转身，连忙将外头跪着的人赶远了点：“主子的话，若是传扬出去半个字，你两个便等着挫骨扬灰吧！”

  粗壮宫人畏畏缩缩，只恨不能立马变身聋哑人：皇宫后院，想要活着，就得闭上嘴锁上耳。

  李有思听了薛承欢的话，额头的青筋都冒了出来：“你的孩子？无媒苟合的野种罢了，杀了又如何？即便生了下来，也逃不脱处死的下场。薛承欢，你能好生生活着，并不是你多么有本事，更不是你薛家多有体面，这一切，都是薛太后死后的哀荣在庇佑，可这份庇佑还能延续多久？薛承欢，你还准备糊涂多久？”

  “李姐姐，你如今也不过是皇帝的一条狗了......呵呵，你有了荣耀，又有情郎的恩宠，你才是最得姑母庇佑的人。所以，别在这儿说什么大道理了，你不配！”

  薛承欢一直被关押在启祥宫，所以她不知道，如今的李有思已经是妃位，且还怀有龙嗣。不知道也好，知道了，只怕更会发疯：凭什么我的孩子要去死，而你们的孩子却一个又一个的活着！

  最后，李有思气鼓鼓的离开了。

  薛承欢看着被人簇拥的李姐姐，嘲讽的笑了：还以为自己多金贵，也不过是这后宫牢笼中的金丝雀。李姐姐，你还不如我，至少我尝过真正的情爱，最起码我闻过最自由的风......

  可，你真的尝过吗？明知道你身陷囹圄，明知你蠢笨如猪打不开局面，你的情郎又为你做了什么吗？

  呵呵，只怕人家早已佳人相在怀，夜夜笙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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