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炎哪里知道都发生了什么。

  宋清音离开的第三天，他终于从无边的黑暗之中挣脱，张开眼睛，看见了一抹盎然的春意。

  他当即就四下看看，寻找宋清音的身影。

  他以为，宋清音会在床边等他醒来，对他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要告诉她。

  可是，视线所及之处，只有神医。

  那个明明年过八旬依然中气十足的白胡子老头正在祭台前面打扫，拿着拂尘拂去祭台上的灰，然后跪在蒲团之上，拜了几拜。

  “神医……？”

  “醒了，你小子真够命硬的！”神医看过来。

  “清音呢？”

  神医并没有直接回答。

  他告诉楚炎，宋清音离开的第二日一早，在古庙供奉神佛的台子上，就出现了唯一缺失的那味草药。

  神医当即给楚炎用了，奈何楚炎伤得太重，次日才醒过来。

  “那，清音呢？”楚炎视线一颤。

  “那味草药，是放在台子上的。”神医道，“没有人影出现，是神佛让它出现，给你一个生的机会！”

  这话让楚炎的大脑登时一片空白。

  其实，在神医没有直接回答的时候，他就隐约感觉到不妙。但是他依旧抱着一丝幻想，直到神医直白地将幻想打碎。

  没有人影出现？那宋清音呢？她明明说要去找草药，又去了哪里？

  楚炎挣扎着想要起身，被神医制止。

  “你乱动什么？！伤口没恢复，别浪费了老朽的草药！”

  “我要去找清音姑娘。她送来了草药，肯定还在附近……”

  “是神佛赐予你的草药！”

  楚炎摇头：“是清音。是她找到了草药，送了回来，我这才能获救。”

  神医否定：“是神佛！”

  “是清音！”

  “别自欺欺人了，那种地方……”

  “就是清音！”

  楚炎喘着粗气，浑身颤抖，打断了神医的话。

  一个重伤虚弱之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蛮力呢？

  这嘶吼的声音，像是耗尽了楚炎的力气，才发出的嗡鸣。古庙瞬时被震颤得安静下来，只剩隐约的风吹青铜铃铛声，叮铃阵阵。

  神医深深看他一眼，眼底有些许怜悯。

  楚炎垂下眼帘，嘴唇翕动，说着“抱歉”，却没有发出声音。

  声音无限飘远，时间无限拉长。

  直到悠悠响起的声音打破这份沉默：“啊，是我。”

  随声望去，宋清音手捧着几个纸包：“饿了吧？去山下的小镇给你们买了些吃的。”

  她还没进古庙，就听见里面的争执声。本来还想说现在的主角总是年轻气盛，老神医也有几分脾气，两人动不动就要争吵，结果忽然听见，他们争吵的对象，好像是她。

  于是她走进沉默的古庙。

  然后她看见，刚刚还目光空洞的楚炎，双眼登时亮了起来。

  “清音！”楚炎惊喜出声。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这次神医没有阻止他，甚至给他搭了把手，扶他坐起，然后面带喜色看向宋清音：“小姑娘，真的出乎老朽意料，还挺厉害！”

  宋清音客气笑笑，在古庙里寻了一个破木板，放在几块石头上，构成一个简易的桌子，然后将从小镇上买的食物放到桌上。

  “这几日多谢神医的照顾。”她垂着眼睛，声音是刻意压抑出的平静。

  神医不以为意：“嗨，要不是你找到那个草药，老朽也救不过来。怎么样？在那儿受伤了？老朽这边还有一些治伤的……”

  “没有受伤。”宋清音淡淡打断了他的话。

  “小姑娘是不是嘴硬了？那个地方，就连老朽这种整日跋山涉水的人去了都要九死一生，你一个小姑娘……”

  “神医，你说我这个身体，怎么样才能快好啊？”

  看出了宋清音的注意力不想放在这边，楚炎突然开口，向神医追问起他自己的伤势。

  神医毕竟是医者，说到自己擅长的地方，那叫一个眉飞色舞，加上楚炎配合得赞扬，很快，神医就将宋清音抛在脑后。

  宋清音趁机走到了外面的院子里。

  云舒风涌，枯草都开始蒙上一层绿意。宋清音找了个破败的连廊坐下，身子隐在阴凉之中，裙角落入阳光。

  不远处神医的朗朗之声传入，八旬老人说起话来一刻不停。也许年龄越大，越乐于去表达。

  她轻吐一口气，想到一句话——

  “天地间充斥着生的豪情，风里梦里也全是不屈不挠的欲望。”

  念出这话之后，系统998忽然接话道：

  “蜂儿如同一朵小雾稳稳地停在半空；蚂蚁摇头晃脑捋着触须，猛然间想透了什么，转身疾行而去；瓢虫爬得不耐烦了，累了，祈祷一回便支开翅膀，忽悠一下升空了；

  “树干上留着一只蝉蜕，寂寞如一间空屋；露水在草也上滚动、聚集，压弯了草叶，轰然坠地，摔开万道金光。”

  系统998一口气念了这么多，足以将宋清音的注意力吸引到它身上。

  宋清音问：“你从哪里得来的这些句子？”

  “数据库里都有。史铁生的《我与地坛》，在公元21世纪，是很有名的作品。”系统998道。

  “原来如此。”

  作品里的句子被系统998念出来后，倒比看的时候多了几分“局外人”的观感。

  宋清音回忆着那一串的排比，又记不太清，是谁想透了什么、找到新的路径，是谁正在祈祷，是谁停在半空；又是哪里，只剩下一间寂寞的空屋？

  她又觉得好笑。一人一鸟，在一个武侠世界里，背《我与地坛》？

  有点无厘头了。

  系统998小心翼翼打量了一番它的宿主。

  见宋清音没有生气的意思，它大着胆子开口：“宿主，我觉得，楚炎对你已经产生了感情。”

  “嗯？”宋清音似乎才回过神，“噢。”

  那种初入江湖的年轻人，懂什么是感情吗？

  系统998还在说：“这是件好事儿。既然我们要达成剧本的主线任务，期间和楚炎建立良好的关系，是必不可少的。毕竟，宿主要成为楚炎的良师益友，乃至爱人。”

  “……”宋清音没有表态。

  系统998顺势将一本书交到宋清音手里。书封由丝绸包裹，想必主人对其也是悉心爱护，书页带着墨的香气，能看出来有一定年头了，但因为爱护得当，还未泛黄。

  “这是一本武功秘籍，适合楚炎这个阶段。宿主将其交给楚炎，一定能进一步提升他对宿主的依赖！”

  宋清音瞥了一眼系统998：“你从哪里得到的这个？”

  “我……我也有自己的权限嘛。”

  “那你给我点儿东西？别什么都是给剧本里的NPC的。”

  “哎呀，给楚炎，不也是为了宿主的任务嘛。况且宿主有积分，想要什么，兑换不就得了！”

  系统998话未说完，猛地闭嘴。

  身后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转头看去，楚炎正扶着墙，一步步挪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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