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注定是一个人心躁动的中午。

  然而张欢睡得很沉。也许是早上的战斗消耗了太多的精力，又或许是一切努力尘埃落定后的释然，张欢睡得很沉。

  直到外面走廊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张欢才迷迷糊糊转醒过来。

  睁眼望向窗外，窗外风雨依旧。目光收回窗内，坐在床头的莉莉一脸关切。

  张欢转了个身，把头枕在莉莉的大腿上，把脸埋进莉莉的大腿中，于是走廊的喧嚣和风雨的狂暴都小了下去，世界只剩下安静。

  “欢哥……”莉莉红着脸推了张欢一把。张欢头枕得更用力了。

  “欢哥……”又一声呼唤传来，却是陈立文的声音。

  “欢哥……”甜甜的女声，唐潇潇也在。

  怎么大家都在？张欢瞬间清醒过来，而后脸埋得更深了，想了想又闭着眼一个转身从莉莉大腿上翻下来，口中传出重重的鼾声。

  “欢哥你别装睡了！大家都等着呢！”陈立文一脸焦躁地喊道。

  会议后的基地乱作一团，要不是莉莉说张欢中午回来后捂着下面晕倒，陈立文早已将张欢拉起来了。

  张欢有些尴尬地坐起身来，问道：“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

  “乱。老人和女人都想下去超市，队里也是人心浮动，赵天丰他们来了好几趟。”

  张欢身为三个守护队队长之一，这个时候自然有无数人找来，既有守护队的队友，也有其他形形色色的人。

  考虑到张欢的伤势，陈立文只好和莉莉一起将这些人都挡下来了。

  可是以张欢和姚薇的关系，这个时候不露面，自然令队内不少人都感到不安。陈立文挡的很辛苦。

  也幸好之前张欢委顿的状态大家都看在眼里，不疑有他，才让陈立文撑到现在。

  不过随着出发时间越来越近，基地中的局势更加波谲云诡，陈立文也快要撑不住了。

  “他们想下去超市？帅哥没同意吧？”

  张欢有些意外，下楼这个事情并不是人越多越好。老弱病残拿不了多少东西，要是遇上怪物，却可能引起溃败。

  “帅哥不同意。但没有用。他们又去找陈锋，找陈俊，也有人过来找你，甚至来找我找幽幽……”

  知晓了物资需要用命来换后，一些平日躲在基地的老人都纷纷跑出来表示自己也要帮忙。

  一开始只是最机灵的那一两个人，渐渐的却成了星火燎原之势，最后每个人都在奔走表态，便是杨帅也拦不住。

  每个人都明白，有了第一个票选的祭品，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这个时候留下一丁点的破绽，日后就会成为他人揪住不放的小辫子。

  “张欢，我感觉……基地有点失控了……”

  陈立文面露倦色。先是姚薇突然出事，又是基地乱象丛生，陈立文感觉自己的大脑有点不够用了。

  张欢这时早已睡意全无，沉思许久，再抬起头时，眼中已多了几分决绝。

  “放出话，愿意下楼的，我们照单全收。”

  这是一场席卷整个基地的混乱，一直到傍晚，混乱才在各方的搅局和安抚处理中平息。当庞大的队伍走出基地大门，已是黄昏。

  因为前一日刚下楼的缘故，也可能是基地的混乱消耗了太多的时间与精力，这一次的行动显得格外仓促。

  简单检查过路口的封条预警后，大队人马便径直朝着三楼而去。

  走在最前面的，是杨帅和陈锋的队伍，一路检查两边的封条预警，防备前方可能出现的意外。

  走在最后面的，是张欢的队伍。此时张欢，俨然已成了基地妇联主席，身边尽是老人与女人。

  这些人大都是第一次走出六楼基地，小心翼翼跟在张欢身边，既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恐惧，又带着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新奇。

  因为无人辖制，就显得有些凌乱与嘈杂。

  队伍的中段，是陈俊的小队。

  不需要再遮遮掩掩，姚薇就这么被光明正大地押在队伍之中，一路向下，最后停在四楼的楼梯口处。

  前方通向三楼的楼梯里，褐色的气根在低空悬浮着，仿佛永远不知疲倦。

  感受到有猎物靠近，气根的一头竖了起来，尖端一点莹绿闪亮，如同一条独眼的蝮蛇。

  哪怕姚薇心中早有准备，此刻直面这嗜人的怪物，依旧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下意识将头转向身后，身后的队伍挤满了四楼楼梯口，更有许多人还在从上面往下走。

  这些人里有后勤队相好的女伴，也有这两日与自己指点江山相谈甚欢的同道中人，只是此时他们却仿佛看不到自己的存在。

  到处只有一片热闹与欢腾。

  姚薇又望向楼梯口正中的位置。

  那里是张欢小队所在，那里有自己昔日的同学，只是此刻每一张熟悉的面孔，都避过自己的目光。

  “开始吧。”

  身侧传来杨帅冷峻的声音，姚薇转过头，就看到那装着山鹰的笼子被陈俊等人推下楼梯。

  乒乒乓乓的声响中，无数双眼睛都望向那木板与钢条制成的笼子，望着笼子在台阶上跌跌撞撞，一次次撞击与弹起，又向下滚落。

  钢条上的绳索开始断裂，木板逐渐错位，仿佛随时都要破裂开来。

  哀鸣声中，山鹰也开始了最后的扑腾与挣扎，不顾一切撞击着本就摇摇欲坠的笼子。

  笼子的每一次磕碰都引来阵阵惊呼，山鹰的每一次扑击都引来声声尖叫，有人甚至已半转过身子，做好了随时向上逃命的准备。

  只有最前方的杨帅表情冷峻依旧。

  终于，随着一声巨大的闷响，笼子撞到三楼与四楼中间平台的墙壁上，彻底散架开来。

  纷飞的木屑之中，山鹰眼中有精光闪过，血染的双翼用尽最后的气力扑扇起来。

  然而没等山鹰飞起，一直静静悬浮的气根动了。

  一探。一缠。一收。

  许多人甚至还没回过神来，山鹰已被气根卷住，往三楼的楼道中拖去。

  眨眼的功夫，楼梯口只剩下一片空空荡荡，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什么都不曾存在。

  片刻的安静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姚薇身上。这些目光中有怜悯，也有同情，但更多的却是冰冷，仿佛在看一个失败的小丑。

  姚薇脸上已没有一丝血色，散落的鹰羽还在楼道中飘荡，姚薇知道，下一个就是自己了。

  望着那空洞洞的三楼走廊，姚薇突然有些后悔，却不是后悔揭穿了基地的真相，只是后悔从三楼走出来。

  过了树妖的房间再往里走，就是自己躲了几天的地方。不知为何，姚薇突然有点想念那几天的时光，有点想念那道身影，想念那道身影逆着光被染成金色，如同天神下凡的模样。

  只是今天的昏黄没有夕阳。

  也没有光。

  只有风声呼啸，雨声轰隆。

  “闪开！”

  风雨之中，一个声音突然自四楼楼道中传来，带着冰冷的愤怒，落进每一个人的心中。

  风雨之中，一道黑色的人影出现在四楼走廊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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