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城之颓圮兮 下
绝尘将一把土均匀的撒在花的根部,用铲子拍实了再拿起一旁的水壶洒了些水在栽好的花上,灰色的袖袍下摆不时擦过湿润的泥土沾染了小块的土粒。弄完了很释然的站起身拍拍身上泥土,背对着坐在不远处石桌边的墨良说了句“这个时候你不该在这里,朝上那么些人的生死可都系于你一身。”
墨良颇为不解的瞧着绝尘的背影,真不明白这和尚最近怎会忽然侍弄起花花草草来。自己这一生还未遇到过几位能让他佩服的人,绝尘算是一位了,论计谋他或许能险胜两招,但是比起超脱世外的释然不羁胜的就定然是这和尚了。
恍惚想起还在师门的时候,他是师傅的大弟子却不是师傅最喜爱的弟子,不是因为资质也不是因为他不用功。其实若真说来在墨门所有的弟子之中怕找不出比他更好的了,可是偏偏他做不到不顾世事,那个白胡子老头是个彻头彻尾的隐者,若不是身系传承墨门是断断不会收什么弟子的。
师傅说他身上戾气太重,说他放不下,说他这样永难达至臻之境,说他这般的心性若真是学成了下山不知是这天下的幸还是不幸。可惜那老头已经去了,不然如今见到自己不知该是会说些什么。
“不然我该去何处,成是不成也已是定局,我在或不在又有何区别?不如在此耐心的等结果来的好。”绝尘坐在石凳上,还道是忽的转了性,原来是这般啊,想着将旧时晒好的菊花摊在簸箕上,不再去理墨良。
这个时辰该是有了结果了罢,正想着忽的弹出指间的一枚黑色的棋子只听“呀呀”两声,一直信鸽从天上落下,正好落到面前的地上,连挣扎都没挣扎一下就蹬了腿。墨良俯身捡起地上的鸽子,自腿上取下一张纸条,雪白的纸上写的是汉字,看完没无表情的握紧纸就化作了碎盐一般的粉末消失不见了。
待绝尘转身时哪里还见墨良的身影,呵,究竟还是墨良啊。
这步险棋他千算万算、紧赶慢赶还是算掉了一个人——琼儿。这险招为她而出却也是因她而败,这一局终究还是输了。他不是一个输不起的人,输了就是输了,大不了重新来过,他不是项羽不会固执的守着江东不放,只要是他要的总会是他的,早晚的问题罢了。
此时已经顾不得是不是会被街上的人瞧见了,光天化日之下跃过各家屋顶,奔的方向正是已经空了的空庭。落到院中的时候已经嗅到甜甜的血腥味道,空气之中似乎还飘着薄薄的血雾,就算没有亲眼瞧见也可以估量出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严世藩出手果然比严嵩更加毒辣。空庭之中伺候的下人不算多,但是流了这么多血看来严氏手下人应该也没有得着好的,再者下手之人皆不是一招毙命,有意折磨她们。而且都是先割了舌头让其不得发声,再一点一点的让她们流血致死,可见其残忍。
园子虽没有荒,可园中满满的都是颓圮、衰亡、恐怖的气息。沿着尸体的方向很快就到了空庭的墙边,奇怪的是一路走来所见的尸体都是被人先割了舌头再折磨至死的,偏偏这最后一个倒在墙边的舌头没有被割掉,这又是为何?
眉头一皱之间就想起来了,空庭旁边的院子中住的是鸣远,那么这最后一个人的舌头就是为了引他出来的,这严世藩到底想做什么?正想着忽听到一声轻微的响动,用剑挑开掩着的干柴露出一段不住抖动的青白身影,上前将那孩子拉起来冷声问到:“你看到那白衣公子带着这里的主人去哪里了吗?”
那孩子正是那日因犯错被罚到柴房的小月,不想正是因祸得福,正是因为在外院,才逃过一劫。小月显然是被吓坏了,哆哆嗦嗦的瞧着后门马厩,看来他们是从马厩里拉了马从后门走的了。这样就好找多了,这大白天的骑马在街上跑的人并不多。
而就在墨良寻找琼儿的时候,朝堂中的动荡也已经有了结果。
严世藩接了他爹的手做了票拟,而以他的手段对于朝中稍微的风吹草动都会十分警觉,现今出了这么大的动荡他怎会不知。严世藩双手交握在胸前身体微微前倾眼神,眼中隐藏着得意的笑意,此时呈递到皇帝老儿手中的奏折虽都是那几位大臣另外准备的,眼下他们是准备越过他将奏折直接呈与皇上了。
可他这个票拟可不是白做的,在皇帝一一宣布了今日的政令之后立于底下的几位权臣脸上的颜色是一个比一个的难看。握奏折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看来这次他们赌输了,手里的这份是不用呈上去的了,严世藩这次没有要了他们的命已经算他们多福了,岂可再多求什么?这不过是在警告他们他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动向,还是老实点的好,再让他知道他们有什么反心,可就不是警告这么简单了,敲山震虎这招用的极妙。
下朝回府的马车上严世藩同严嵩坐于一辆马车之中,静默无语,对于这次的事究竟有多严重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没想到这墨良来京未满一载已经能造如此之势,若不是这次不知为何他激进了些,今天脸色难看的就该是他们了。
严世藩闭眼吐出一口气,幸得此次反应的及时,虽来不及除去异己的势力,但是警告他们一番告诉他们他们已经暴露了,借着自己已久的积威,这一仗不可谓不胜的艰险。
一时之间朝中仿佛经过了狂风暴雨的一番洗礼,一些人的力量被削弱,另一群的势力有所增长,又形成了新的权力制衡点。看来这次得平静很长一段时间了。一场滔天的巨浪夹着风狠狠的扑来,却被一张巨掌在临岸时被压制了下来,浪是平了可是这张巨掌伤的也不见得不轻。
城外墨良停在护城河的河边,瞧着坐在马上一红一白的两道影子向这边走来。琼儿本不擅骑马,所以空庭之中本来不准备设置马厩,可是这北宫夏硬是说他设计的院落少了什么都不能少了马厩。所以就算马厩之中养了马也不过是普通的马匹,比起墨良的坐骑实在不能算是马。
鸣远“吁”的一声拉直了马缰,从马上下来之后又扶下了苏琼,再含笑瞧着站在湖边的墨良,好像他从来就知道他会等在这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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