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温泉山上所有的屋子中这件屋子是最暗的，几乎没有一丝光线，只在偌大的房顶上悬了一颗夜明珠照明。绿幽幽的光自上而下的照着，瞧去委实有些阴暗骇人。琼儿跟在鸣远身后，尽量稳着呼吸往前走着。

“琼儿，别怕，我在这里。”鸣远转身握住琼儿的手，虽不甚温暖，却能让人心安。

望着眼前的人，琼儿彻底的愣住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惊奇，这世上竟然真的有同自己如此相像的人。“这……这，她是？”琼儿不禁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问到。

“这就是严世藩派到我身边的人。但是琼儿，严氏既然已经认定你已经死了，那么从今以后你就要用她的身份活下去，直到严氏一族覆灭为止。”

琼儿仍旧望着眼前的女尸，轻点了点头“好，我明白了。”出了暗房没有多远就见阿山迎面走来，依旧是一副低着眉眼的恭顺模样，却丝毫不觉得有奴才相，递出一张纸，轻喊了声公子，就不再说话，站在一边等着吩咐。

琼儿想或许是自己不方便瞧的东西，就退后几步往一边的林子中去了。鸣远倒是没有唤住她，打开信纸，是严世藩的字迹，这个时候他传书来又是为了什么。不论他到底存的是什么心，看来严府这一趟是少不了的，严世藩为人想来多疑谨慎，难免他起疑心。

用过午膳，待琼儿歇下了鸣远便动了身，去了严府。

严世藩仍旧是那样伪善的笑着坐在书房中，一只手端着茶盏一只手随意的叩击着桌面，见鸣远进来了，脸上的笑愈加深了，下巴上的肉挤成三团，真真是肥头大耳。“远儿，此番从南疆回来可还好？南疆那边饥荒严重，皇上还拨了些赈灾的银两。”

只是这些银两层层克扣真正到了百姓手中的怕是连一碗稀粥的清汤都买不到嘴边。

“劳爹爹挂心了，南疆那边的灾民已经安顿好了。至于远儿，呵呵，自是很好的。”鸣远说着一直手在袖中拨弄着琼儿的香囊。

“唔，很好就好，很好就好。听闻你身边那位苏姑娘这次也随你去了南疆，怎的不见她也同你一起来府上？”严世藩缓缓起身，往鸣远这边走来。“我瞧着你年纪也不小了，那苏姑娘也很不错，不如挑个日子把婚事办了也好。”

鸣远抬头笑望着站在自己身前的严世藩，就这样静静笑着望了一会儿，“此事仅凭爹爹定夺。”说着接过严世藩手中的红色帖子。

严世藩背在身后的手捏成拳头“那好，这是礼单，我严府的人办喜事可不能含糊了，这是聘礼，待会儿你回去的时候我派人送到你的府上去。”

这聘礼原是不该送到鸣远府上的，不过是此番严世藩没有见到那个出自他府上的“琼儿”，心中还不能放下心，遂派了自己的亲信想去看看罢了，这老狐狸仍是这般多疑。鸣远此番答应下严世藩的要求是以退为进，让严世藩以为他自己那招偷天换日已经成功了，才能让其近一步放下心中疑虑。

只是不知琼儿那里该要如何解释。

严世藩将鸣远留在府上用过晚膳，酒过三巡才命人送了鸣远上山，这夜里一行人十分招摇的运了几箱珠宝玉器出城往温泉山上去了。出城门的时候，严府的人掏出严世藩的令牌，守城门的士兵很快就放行了，脸上还殷勤的陪着笑。

鸣远坐在黑暗的马车之中冷眼瞧着，面上虽假扮了醉酒，心中实是十分清醒的。看来严世藩对那个派到他身边扮作琼儿的女子是十分有信心的，不然依他的性子必不会主动试探。不知待会儿严世藩的人上了山，琼儿是要如何应对。

让鸣远没有想到的是，严府的人只是放下了那些聘礼便没有再要求什么，直接下山回了。这严世藩素来诡计多端，不知这一次他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

见严府的人都走了，阿山放开扶着鸣远的手，退了一步跟在了鸣远身后。鸣远走了几步，站在月光之下，“过几日派几个将那个女子的尸体运到琼儿原先的墓中埋了，切记不可让人发现了。”阿山整个人隐在树影之中，低声答了声“是。”

鸣远走着走着发现自己竟走到了琼儿房外，推门的手伸了伸复又缩了回来。独自在门外站了片刻，这一夜的月是极好的，月光像泉水一般的倾泻到鸣远的身上，隔着窗户纸瞧着愈发像从天而降的仙人一般。

其实琼儿此时并没有睡着，下午起得迟了，这会儿子醒来倒没有了睡意，本想起来找些话本子来瞧瞧。恰好看到了站在门外伸手推门又犹豫放下的鸣远，本以为他没有进来便会走的，没想到竟然站了下来。夜景看过许多，但是这活生生的俊美儒雅的少年独自站在月光之下，倒真是第一次见到。

风从屋外吹来，在无意的呼吸之间就嗅出了古怪，这个味道琼儿记得很清楚。这是她亲手为严夫人配的香，她记得严夫人曾说过，这个香是为她的丈夫——严世藩配的。想起晚饭的时候小月曾说“公子有生意上的客人，吩咐今日不用等他用饭了。”

不知严世藩几时成了鸣远生意上的客人了。琼儿眉间蹙起，望着窗外那个柔白挺立的身影，眼前像蒙起了一层雾一般。

鸣远此番站在琼儿的屋子外，倒并不是真的有心，而是今夜的月景不禁让他想起了小时候的事。也只有在这样无人的时候，在这样宁静的时候，才能真正放下一切伪装和防备。

他记得南疆的夜晚常常都有这样的月，这样的景，那时他还小，就常常蜷在母亲的身边。安静的呼吸着母亲的味道，听着母亲比月光更加柔软的语调说话。常常到了后来母亲的声音就渐渐模糊了，整个世界就只剩下那柔软的白色的月光和母亲淡淡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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