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仙神有何好？为渡劫为历练，于万丈红尘过，衣袖翩然，心中无澜；凡人又有何不好？好歹七情六欲，生活多彩。”

  屠焰有点心慌意乱：“你，是认为天族无情？”

  “并非。”舒颜摇头，“我是怕自己成了天族后会无情，我想当一个有血有肉的凡人。”声线沾了夜晚潮湿的雾气，朦胧低哑。

  天帝特助，她做了七年，然而因为人间和天域流速不同，她在人间待了可能有上千年。

  漫天仙神为何能在凡尘翩然而过，其实她能够理解。

  千年里，无数生离死别，无数勾心斗角。无论小世界的文明程度如何，人们总是为权为钱为人争个你死我活，世界进程总避不开战争。

  见多则成戏，戏多则成习。

  她现在都快习惯了，假如有了更漫长的生命，她怕自己会变得更加麻木。

  作为一个“人”，她已超过人的寿限活得太久太久，踽踽独行上千载，世间千奇百怪的职业她几乎都已体验过，除了修炼及其相关，其他的，她几乎什么都会亿点点，太——无趣。

  可惜啊，纵她想死，却又惧疼，只能等待寿命它自己走到尽头。

  不修炼，只因为一旦开始修炼，她的寿命又会延长，永远没有盼头。

  这就是她的回答。

  告知屠焰后，舒颜摆摆手准备回房睡觉。

  屠焰却再度抓住她的胳膊，急切地道：“可是舒颜，你拥有三百年天命，早就不算凡人了。”

  他想让她听进自己的话。

  睡意一下子被驱赶走。

  舒颜微微睁着眼睛。

  “你已经不算凡人了。”屠焰又重复了一遍。

  舒颜愣住神。

  她一直以凡人自居，却没有想过她长生不老，可任意穿梭三界，除了没有法术之能，她和神仙有什么区别？

  她在红尘过，何尝又不是游戏人间？她以为自己是凡人，何尝又不是这茫茫人间的过客？

  她好像，早就经历过、也正在经历着神仙的生活，她觉得自己成了神仙后可能会守不住自己的七情六欲，实际上，她本就在神仙的阶层过了几千年，一直守得很好，根本无需去担心。

  屠焰急切的语言如一道雷电轰散了缠绕在她心头的迷雾。

  黑暗之中，舒颜冲屠焰露出真切的笑容。

  她踮起脚尖，揉乱了他的发型，轻声念叨：“小屁孩。”还挺会说话。

  转身离开。

  屠焰不明所以，仍然语气着急，在她背后喊道：“我不是小屁孩我认真的，我们闭关一回可能就是三百年，你难道希望你的朋友们出关后得知的是你的死讯吗？”

  房门关闭。

  屠焰握了握拳头。

  至少，他不希望。

  如果她当真不修炼，他未来三百年都不会闭关。

  十月二十六日，舒颜生日。

  屠焰送了她一把菜刀。

  舒颜嫌弃地接过去，听屠焰跟她再三保证这不是一把菜刀，说什么她修炼的话就知道了。

  哎唷这人怎么回事，建议他和伏渊认识认识，绝对能当好朋友。

  那天是她的生日，也不是她的生日。

  简单来说，是她为普通人时的出生日期。但早在她二十岁那一年服下天命珠起，她的生命便按天域的时间计算了。

  离天域的十月二十六日还有好几个月呢。

  “那到时候我再送！这刀你爱收不收，不收拉倒！”

  “行行行，我收，我收。”切水果应该挺好用？

  屠焰盯着她收下刀，才仰起头眼神飘向别处，道：“本少神的生日是七月二十三日，现年两千两百三十六岁，本少神每隔五百年过一次生日，下一次生日在两百六十四年后，我不是说给你听的。”

  舒颜嘴角抽了一下：“行行行，我不听。”

  “还有！”他喊，“你才27岁，不允许叫本少神小屁孩！”

  想到那天晚上他被叫小屁孩，少神大人介意极了，哪有他身材这么好的小屁孩！

  “那，老祖宗？”

  二十岁吃了天命珠，今年生日还没过，她倒确实才27，不过舒颜平时都在人间，也不记年龄。就算把人间那些岁月也加成年龄，她也比屠焰小很多。

  叫声老祖宗没毛病！

  什么老祖宗！他有很老吗？！“你就不能叫我名字！私下里你就没有叫过我名字！”

  屠焰愤愤摔门离去，留下舒颜碰了一鼻子灰。

  她讪讪地举着菜刀。

  这别扭的小屁孩！

  怪可爱的。

  最近王兰看上去就美滋滋的，天天在家里哼着小歌。

  看她转来转去的样子，坐在凳子上等饭吃的舒颜开口：“兰姨，你春天来了？”

  “你这死孩子，怎么能说这种话呢，不害臊！”

  舒颜再度被打。

  “那你这么开心？”

  王兰端来最后一盘菜，听到舒颜的问题，面露纠结，然后搬了搬凳子凑近她，商量的语气：“兰姨跟你说件事哦，小舒，你别生气。”

  “没事，我不介意你给我找个叔。”舒颜拿起筷子感叹，就是希望这叔最好有个好厨艺，毕竟王兰做菜不咋好吃。

  “是小杰。”王兰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表情，“他之前打电话跟我道歉了，解释了他那天没有认我的原因，然后他最近每天都跟我打电话，关心我……”

  舒颜夹起菜，唇角微勾：“这都三个多月了才来道歉？”

  “他这不是手机坏了找不到我的联系方式嘛……”

  “这借口谁信？”

  “哎呀，母子之间哪有隔夜仇啊。”王兰甩甩手，就像是想把那些怀疑都赶跑似的，又问，“小舒，你同不同意阿姨原谅他……”

  “兰姨，那是你生的，原不原谅，认不认，都是你的决定。”

  谢杰毕竟是王兰身上掉下的肉，是她深爱着的儿子，即便他的借口极其蹩脚，还是成功在王兰心里那面防护墙的窟窿上糊上了一层极薄的纸。她难道不知道奇怪吗？不，她只是太爱她的儿子而刻意忽略了那些。

  舒颜倒是想看看这货这回想作什么妖。

  三天后，谢杰说出了他的目的。

  “小舒，不好意思啊麻烦你了，小杰说想见见现在和我住在一起照顾我的姑娘，他想当面感谢你。”王兰其实已经拒绝过了，但架不住谢杰嘴甜，稀里糊涂便答应了，“待会儿小杰要是给你钱你就收下，别跟我客气。”

  她本也没指望一贯懒得出门的舒颜会同意，谁知道她不仅同意了，王兰甚至还觉得小舒笑得有点开心，难道小舒这么认同她认下谢杰这个儿子吗？

  那太好了，以后兄弟姐妹一家亲！正巧还可以让小杰给小舒小屠介绍一下对象。

  王兰越想越美，拉着舒颜的手臂打开包厢门，发现谢杰还没来，开开心心地掏出手机准备问他到哪里了。

  舒颜给王兰拉开凳子，自己也坐了下来，支着下巴，瞥了眼四周，劝王兰也坐下来。

  “我就不坐了！我出去接小杰吧！”她沉浸在喜悦之中，迈了一步，“咦？这门怎么打不开。”

  她试图开门，低头，滚滚迷烟进，王兰直直吸入一大口，翻着白眼扑通倒地。

  舒颜挑了挑眉，你看，她都说了让你坐下来，这倒在地上该有多疼啊。

  迷烟四散，舒颜晕倒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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