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时代


这段通往深处的路幽深而漫长,深邃得就像父亲的眼睛一般,让人只能努力鼓足勇气往前走。

  两侧浓墨重彩的壁画也看得人眼花缭乱,江沅清一边用手电筒照着一个时代的璀璨文明,一边走马观花地将它们全部收入眼中。

  织田作之助有些闷葫芦的潜质在身上,自从两人聊过复读机的话题之后,他一句话也没有说过,沉默得像是消失了一般。

  这里这么黑、这么安静,只有他们两个人轻飘飘的脚步声和呼吸声[jiao]织着,就算是哑巴也能被[bi]出不明情况的“啊”声了吧!

  但是你,织田作之助,你真的连呼吸都静不可闻啊!

  受不了这种沉闷的氛围,江沅清试图撬开他的嘴:“小织同学,我有些无聊,不如跟我聊聊天吧,比如说,讲讲过去之类的话题?”

  求求你了什么都好,随便说一点吧!

  一岁能爬、三岁能跑、六岁就是邻里一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的小霸王什么的,就算是假的她也乐意听,真的!

  她超会捧哏!

  好在他还是有问必答的。

  “不无聊,”少年轻声回应着,“我的过去……”

  他停顿了一会儿。

  “比现在要无聊。”

  ……喂喂喂,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哪有正常人会这样轻描淡写地否定自己迄今为止的全部人生啊?

  织田作之助走在她的前方,脚步依旧很轻,并且和刚才保持着相同的步调,身形也一如既往,没有任何僵直。

  江沅清很难判断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句话的,只好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了他,顺势拍拍他的肩。

  这一拍又触发到了启动的机关,织田作之助小声说道:“如果江沅清想听,我可以说。”

  什么叫做她想听他可以说啊!那她不想听了他就闭嘴吗?

  等等……以织田作之助的[xing]格来看,好像他真的会这样做。

  这人是一点分享[yu]都没有的吗?天呐这孩子以前到底过的是什么[ri]子啊?

  江沅清把手电筒发光的地方拿手遮住,张开手指撑大指缝,外泄出几缕温和的光。

  她看着他的眼睛,问道:“如果我不想听,小织同学,你还会说吗?”

  那双在灯光昏暗的环境下也很亮的大眼眨了眨。

  “不会。”

  “为什么?”

  织田作之助诚实道:“因为江沅清不想听。”

  得,又绕回来了!什么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江沅清试图循循善诱:“那如果别人想听,小织同学你会说吗?”

  织田作之助摇了摇头:“不会。”

  ……怎么又是不会?

  “为什么?”

  啊好[shu]悉的对话啊,刚才是不是发生过一次了?哎?难道她找到时光机穿越回过去了?真的假的?

  少年平静的声音让他的这句话染上了不少寒凉:“他们不是江沅清,很麻烦,我不喜欢麻烦。”

  ……这一副“你去做了他”这样的调调是要闹哪样啊!

  “小织同学,你要知道,分享[yu]是一种很高级的情感,它往往是人和人建立桥梁的开始,”江沅清叹了[kou]气,“做人不能没有分享[yu]。”

  织田作之助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我会和江沅清分享。”

  你明白了……个锤子啊!你到底明白了个什么东西啊!

  江沅清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个脑回路清奇的问题儿童拖出去,然后送给他一个完整的童年。

  但很可惜,这条暗道跟老太太的裹脚布一样又臭又长,根本走不完。

  “那先和我分享吧,”暂时纠正不过来的江沅清决定放过这个话题,转而当起了倾听者,“有关小织同学的过去,我很感兴趣。”

  事实证明,就算织田作之助的过去再多惊险刺激,也都被他白开水般的讲述冲淡得一干二净。

  听听,听听!接到杀死一个惹了无数风流情债的财阀大少的单子,大少毫不设防竟然是心甘情愿赴死,临死的时候还捏着手中的怀表,怀表上面的照片正是他和单主的合影。

  这样狗血曲折、被她拉出来能说得眉飞[se]舞的八卦,在织田作之助的[kou]中就是“我按照一位女士的要求去杀死一位有地位的男士,并且拿回了他的怀表,在检查怀表的时候发现照片是他们两个人的合照”。

  没了!这就没了!

  织田作之助你骗我,你根本就不想写小说!这样是写不好小说的!

  但她从他平淡的讲述中窥见了许多的[bo]澜壮阔。

  那是她从未接触过的黑暗。

  “小织同学,我很高兴你没有再继续当杀手,”江沅清笑了一声,从空间背包里摸出来一包糖果晃了晃,示意织田作之助伸手,“也很高兴你愿意成为我的同伴,和我一起去寻找未来的路。”

  织田作之助顺从地伸出了手,眨了眨眼的功夫就看见了静静躺在掌心的一颗糖果。

  “这是给好孩子的奖励。”

  剥开[se]彩缤纷的玻璃糖衣,织田作之助将糖丢入嘴里,舌尖立刻向他传达了前所未有的甜蜜体验。

  有些甜过头了。

  是因为我不是好孩子。

  他静静地想着,忽然问道:“江沅清,你的原则是什么?”

  ……

  “江沅清,你的原则是什么?”

  一片昏暗中,少年轻轻将问题抛给了她。

  高情商的江沅清自然不会让它落地。

  她听见自己从鼻腔中呼出一声轻笑:“我的原则……”

  “江医生,您的邀请函放在门[kou]的信箱里了。”

  一道清甜的女声伴随着一阵错落有致的敲门声响了起来,江沅清从梦中惊醒,差点一个转身翻下沙发和地上的厚地毯来个亲密接触。

  她长长叹了[kou]气,坐起来先飞速将自己的仪表打理整齐,嘴里小声唾骂着这个仪容仪表比命都重要的时代。

  这是她来到这里的第八天、是她被那扇该死的门暗算的第八天,同样,也是她失去织田作之助消息的第八天。

  暗道后面的门通往的不是任何一个地方,而是一个时代,一个被描绘在壁画上的蒸汽时代!

  她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只有织田作之助和她处在同一个时代,剩下的一无所知。

  也不知道列车的大家怎么样了。

  江沅清又是沉沉叹了[kou]气。

  “江医生,您在吗?”

  清甜的女声又响了起来。

  江沅清起身转了一圈,确认自己仪容得体后打起[jing]神三两步走到门边,回应道:“嗯,我在,抱歉,刚才摘抄文章有些专注,并没有听到你的声音。”

  打开门,眼帘里立刻跃入一个怀里抱着一大捧金黄[se]花的少女。

  人比花艳的情况并没有出现在这里,脸上有些小雀斑的女孩子虽然很可爱,但比起怀中[jing]心包扎的花束还是要黯淡许多。

  她腼腆一笑,将怀中的花递到她的面前:“您今天也是光彩照人,大少爷命我向您问好,这是他送给您的鲜花,愿女神庇佑您。”

  ……啊啊啊啊该死的花孔雀你离我远点啊!早知道这样当初那块面包就是喂了狗也不喂给你!这就是赤[luo][luo]的报复!

  这个女孩子[kou]中的大少爷是她刚来这里时顺手救下来的自由少年。

  据说是家族安排的联姻让他感到不满,自由少年就追求自由去了。

  这么自由的下场就是十指不沾阳[chun]水的倔强大少爷差点饿死在街边,在濒死之际抓住了刚好路过的倒霉蛋,同样,也抓住了他梦寐以求的、属于平民的爱情。

  ……好巧不巧,那个人就是她。

  真是牙都咬碎了。

  江沅清接过花束,憋出一个得体的微笑:“愿女神庇佑,宴会我会记得去的,祝你今天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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