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秋。

  满宫的红墙绿瓦和金色树叶交相辉映，一抹绯色身影立于高墙，身姿修长挺拔，夕阳下却看起来莫名荒凉。

  花叙默看着平安寺的方向，眼神怔愣，又想起了从前。

  这是她离开的第六年，也是他登基为帝的第六年。

  日子比以往要忙碌，却更空虚。

  他还活着，可是灵魂似乎已经死了，只剩一副躯壳。

  “陛下，天色已晚，该用晚膳了，我们回去吧。”黎嫣站在墙下，抬头担忧又温柔地看着他。

  花叙默没有说话，依旧出神。

  黎嫣见状，只能站在原地，温柔又无声地陪着他。

  四年前花叙默突然揭露太后“狸猫换太子”的罪行，带兵将他和皇帝抓住关入地牢，在江丞相和秋阳的支持下登基为帝，黎嫣和付遥也跟着一起进宫。

  花叙默没有嫔妃，黎嫣如以前在王府时一样，负责帮他管理后宫。

  黎嫣出身青楼，前朝后宫对此愤慨激昂，花叙默直接杀了几个话最多的大臣和妃子，震慑住了前朝后宫，让他们学会了忍气吞声。

  对此，黎嫣心存感激，对花叙默越发死心塌地，当他面发誓：“我会永远忠于陛下。”

  花叙默只是淡淡道：“做好我交代你的事情就行。”

  黎嫣知道，他交给她管家的权利，认可她的才能，却从来没有真正看见过她。

  他的眼里，心里，至今依旧都只有一人。

  已经死去的清雅郡主，温雅。

  黎嫣的嘴角弯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清雅郡主活着的时候她争不过，没想到清雅郡主死了，几年了，她还是争不过。

  她不懂，花叙默究竟喜欢清雅郡主什么？

  他明明知道，清雅郡主是他的死对头送来的美人计，他还是深陷其中，甚至因为她的死，性情大变，变得越发孤僻。

  花叙默现在很喜欢发呆，有时候上朝的时候都会发呆，文武百官看在眼里，敢怒不敢言，怕他一言不合就把他们拉下去砍了。

  他们私底下偷偷说他是暴君。

  然而在民间，花叙默的名声却很好，许多百姓佩服他自小在民间长大也能够年纪轻轻中探花郎，也称赞他每一个圣旨落下都是真心为百姓着想。

  花叙默的皇位坐的很稳，他直接把奏折全给江丞相看，一点也不怕被夺权。

  有这样一个任性妄为的帝王，有些人贼心不死，又试图实施“美人计”。

  他们以为花叙默还是一如既往的对美人珠宝来者不拒，想着这次送自家女儿进宫，就算不能当皇后，起码也能当个妃子，却不曾想，花叙默拒收。

  每个皇帝应该举办的选秀，花叙默也不办。

  他有时候不穿龙袍上朝，就穿一身红衣高坐在龙椅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无视自家先祖定下来的规矩，却依旧气势逼人，让人不敢抬头多看，怕对视上项上人头就不保。

  如此过了四年，姜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然而文武百官没有几个是开心的，反而整天忧心忡忡。

  皇帝不选秀不收女人，后宫没有嫔妃，也就没有子嗣，那姜国未来怎么办？

  姜国很多男子像花叙默这么大的时候，孩子已经有好几个了。

  但是花叙默不是一般人，他武功高强，百毒不侵，又喜欢虐杀，就算勾搭上他有再大的荣华富贵，也要有命享受才行。

  有人向江丞相出主意，希望他主动跟花叙默提出过继宗室子为储君。

  江丞相毫不犹豫拒绝：“陛下年轻气盛，无需过继子嗣。”

  那人：“但是陛下后宫没有一个嫔妃，也不肯选秀，难不成要皇嗣从石头缝里蹦出来吗？”又不是孙悟空。

  江丞相：“前朝也有皇帝四五十岁才有皇嗣，不着急。”

  那人欲言又止，见说不过他，悻悻地走了。

  知道花叙默心里有清雅郡主的人不多，江一辞是一个。

  他四年前外放至南方做地方官，如今已经升迁回京，不过二十五岁的年纪，已是正五品的文官。

  假以时日，江丞相致仕后，江一辞未必不能接任他的位置。

  整个京城，所有待字闺阁的姑娘，心中第一想嫁的人，依旧是还未娶妻的江一辞。

  江丞相不着急劝花叙默选秀，却开始催江一辞娶妻生子。

  江丞相叫来整日忙于事务的江一辞道：“你母亲这几年来，给你看了许多好人家的姑娘，你还是一个都不满意吗？你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了。”

  他看着面前身姿挺拔的青年，江一辞又长高了些，比他这个当爹的要高半个脑袋，眉目清隽，一身鸦青色长衫如林中青竹，叫人一见难忘。

  江一辞垂眸：“儿子暂时无心儿女情长，只想多为姜国做力所能及之事。”

  江丞相道：“姜国如今十分太平，不用你这么拼命。你告诉为父，你是不想娶妻生子，还是心里一直有人？”

  他眼神锐利地看着江一辞。

  作为一个父亲，他自然看出江一辞这几年推辞婚事又整日忙碌是为了什么，他在逃避。

  就像花叙默，总是出神，是因为在想着一个人。

  古人云，红颜祸水，江丞相曾对此嗤之以鼻，现下看来，也不是不无道理。

  江一辞神色未变，镇定自若：“我又没有接触过几个女子，怎么会心里有人，爹，你想多了。”

  江丞相微默。

  他忽然道：“你知道你书房里的那幅画像去哪里了吗？”

  江一辞的脸色终于变了，瞳孔一凝。

  江丞相道：“我让人烧了。江一辞，我知道你心里在想谁，我管不着，但是你千万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否则，以陛下的脾性，他不会让你好过。你别忘了你当初从平安寺回来的那段时间是怎么过的。”

  江一辞抿唇，咬紧牙齿。

  他怎么会忘记。

  花叙默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心眼很小的人。

  谁得罪了他，他会加倍报复。太后，姜恒和姜灵犀现在依旧关在地牢里，生不如死。

  特别是姜恒，听说已经不成人样，已经算是半个人彘。

  但江一辞并不可怜他，反而冷冷地想，他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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