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天，渐渐冷了，寒风呼呼地吹，天有些阴，却还没下雪。

  宁王的婚期本来是定在阳光明媚的春日，可却在崔贵妃见过太后之后，婚期骤然提前到十二月初。

  宁王得知消息的时候，他本来就不想结这门婚事，骤然提前，他更是不愿意，于是他便去问崔贵妃。

  崔贵妃如是说：“是太后的意思，本宫觉得也不错，赶在你生母的忌日之前完婚，今年忌日也好告知你的生母。”

  崔贵妃知道宁王的软肋就是他的生母，这样一个理由，实在让宁王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从钟粹宫出来的时候，天空下起了小雪，纷纷扬扬，像是棉絮漫天飞舞。

  宁王伸手接过一片雪花，雪花在掌心中融化，冰冰冷冷的，正如同他此时的心。

  他的母亲便是在落雪的日子里死去的，用自己的命换来了一个他。

  值得吗？

  “若殿下的母亲还在，定然也希望殿下活得开心，而不是活成一个傀儡。”

  他蓦然想起白疏香和他说过的话，苦笑一声。

  他既不能如母亲所愿活得开心，又不能为母亲报仇。

  崔贵妃对他母亲的死，执念似乎比他更深，一遍遍激起他对慕廷钰的仇恨。

  他这些年不是没有查过当年他母亲死亡的真相，可事情过去太久了，当年因母亲的逝世，好多宫人都被发落了，知晓当年事情的就只有一个闫嬷嬷。

  闫嬷嬷的说辞与崔贵妃完全一致。

  闫嬷嬷咬牙切齿的模样，似乎想要把当年的贤德皇后囫囵吞了，那种恨意不似作假。

  宁王敛了敛心神，迈步出了宫。

  宁王大婚的消息传来，忠义伯府墨逸轩的院门缓缓打开，一个玄色的身影缓缓走出来。

  那张依旧俊秀的脸上，比以往瘦削一些，却显得更加阴狠，一双深不见底的眼，荡漾着冰冷的眸光。

  段思墨走出院子了。

  这是出事一个月以来，他第一次踏出院门。

  他冷冷地吩咐下人：“备好车马，去明王府。”

  段琼瑾听闻兄长来寻她的消息，也是惊愕不已，连忙唤人将段思墨引入琼玉院中。

  一个月了，他终于走出院门了。

  “哥哥！”段琼瑾看见瘦了许多的段思墨，泪水盈满了眼眶，“怎么瘦了这么多？”

  段思墨冷冷不语，只是左右看看周围的丫鬟，段琼瑾领会哥哥的意思，便将丫鬟都挥退下去。

  “哥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段思墨的脸上浮现出阴狠的表情，道：“妹妹，哥哥有个开胃菜想要送给沈家，妹妹可感兴趣？”

  段琼瑾疑惑地看着段思墨，段思墨附在她耳边耳语一番。

  段琼瑾听完，忍不住笑出声来：“哥哥这法子倒是有意思，殿下知道了，定会举双手赞成的。”

  “若成了，殿下定会对妹妹青眼有加，妹妹也能一雪前耻，让那个小贱人被宸王厌弃，让沈家被万众唾弃。”

  段琼瑾冷笑道：“也该让那小贱人尝尝被万众唾弃的滋味。妹妹有一人选，可以助哥哥一臂之力。”

  段思墨点点头，道：“那便有劳妹妹帮忙安排了。”

  段琼瑾继而又不甘道：“只是这样，哥哥就解恨了吗？别忘了，是沈家害得我们侯府落得如今地步，哥哥打算就这么算了吗？”

  段思墨冷峭道：“这只是开胃菜，希望沈家吃点苦头，后面还能振作起来，好好接收后面的大礼。”

  “哥哥准备好了？”

  段思墨脸上的表情阴狠，咬牙道：“快了。敢得罪我段思墨的，至今还没有一个能活着的。妹妹且等着看！”

  段思墨离开了明王府，刚回到伯府中，就见母亲哭哭啼啼地上来抱住他。

  “我的儿，你终于出院子了！你怎么才出来啊？你再不出来，娘就活不下去了。”

  泪水湿透段思墨的肩头，他不耐烦地推开母亲，强忍住不快，问道：“到底怎么了？”

  “怎么了？你爹的小妾怀孕了，你知道吗？”

  漪澜郡主多日强垒起来的坚强，在见到长子的这一刻，瞬间崩塌，压抑多日的苦楚和委屈，一时间全部倾泻出来。

  “你爹现在对那个贱蹄子极尽宠爱，若是那个贱蹄子再生下儿子，那岂不是要威胁到你和砚儿？”

  段思墨看见如今方寸大乱的母亲，冷厉道：“母亲未免太过杞人忧天了，一个贱妾，何惧之有？一个尚未出生的庶子，何惧之有？”

  “母亲向来厉害，如今怎么被父亲打击成这样了？依母亲的本事，难道还敌不过一个贱妾吗？况且你儿子还在呢，有什么好哭的？”

  “你父亲紧紧护着那个小贱人，我根本无从下手！”

  漪澜郡主慢慢地沉静下来，鄙夷道：“你爹还嫖娼，你知道吗？被发现了一次之后，他反而变本加厉，现在是破罐子破摔，日日出入秦楼楚馆，无耻之尤！”

  段思墨的眉毛抽了抽，道：“既然父亲如今会出去，不就不能护着那小贱人了吗？母亲还施展不开吗？”

  漪澜郡主抬头，看向段思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当夜，秋水阁里传来一声女子凄厉的尖叫声，像一颗石子，落入忠义伯府阴沉沉的湖心，荡起一丝波澜，却很快又归于无形。

  次日，天蒙蒙亮的时候，忠义伯从春怡院中悄悄离开，从伯府后门进府，去敲秋水阁的院门。

  笃笃笃。

  敲了好一会儿，都没人来开，忠义伯突然怒上心头，狠狠地踹开秋水阁的大门。

  大门敞开，守夜的婆子抱膝坐在廊下，忠义伯气冲冲地过去，伸腿就是一脚，却没想到，婆子没有醒来，只是顺势倒下。

  忠义伯昨夜的醉意还未完全褪去，头还晕沉沉的，没有意识到问题，还过去踢了两脚，就径直推开房间大门。

  天色还未明，房中没有亮灯，他直接踢掉鞋子，往榻上一倒，呼呼睡去。

  天色大光时，忠义伯伸了个懒腰，翻身搂上了身边的人，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睁眼一看，吓得他尖叫起来，惊慌地连连后退，掉下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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