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别看！”

  一只温热的手掌覆上沈木溪猩红的眼睛，手心一片湿润，刺的郁时桉心痛。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环住沈木溪僵硬的肩膀，从背后将人整个圈在自己怀中，不断安抚。

  “没事了，没事了～”

  极尽温柔的嗓音在耳边低喃，那些火焰、焦尸、哭喊逐渐模糊，似浪潮般慢慢从沈木溪脑中退去。

  干燥的嘴唇轻启，却什么也没说。沈木溪松手，任由利剑落地，发出刺耳脆响。

  郁时桉见沈木溪平静下来，便缓缓移开手掌。转而看向瘫在地上，似烂泥一般的郁昭苏，眼神阴晦。

  他在宫内接到消息，就知道此事定与郁昭苏脱不了干系，还未等他安排，就又听到郁少锦传来的口信，说是沈木溪带人来抓郁昭苏。

  郁时桉在宫中立马就坐不住了，急急忙忙交代好救援的后续事项，就赶到郁昭苏这里。

  因为只有他知道沈木溪不管表面多么光鲜，其实心里的创口根本没有愈合，那道伤疤横在那里，只要被触碰，就会疼痛、撕裂，甚至流血。

  沈木溪对死亡和苦难有多么敏感，就会让他多么失控！

  刚才进门时，看到沈木溪眼神癫狂，满身血污  ，身边人人畏惧，不敢靠近的样子，郁时桉没有害怕，只感觉到了细细密密的心疼。

  要不是心怀怜悯，他的心上人怎么会如此失控，但也正因为这对生命无辜逝去的愤怒，却让他身侧没人，只能孤独地站在血泊中接受别人的审视。

  “好些了吗？还难受吗？”郁时桉侧目温柔凝视着沈木溪询问。

  沈木溪捏了捏手指，看到自己满手的血污，下意识不想让郁时桉看到，他将手藏在身后，低声回道，“无碍，先看看郁昭苏吧。”

  郁时桉注意到沈木溪藏手的小动作，有些强势地拉过他的手，接过春暮递上的锦帕，仔仔细细帮沈木溪擦拭起来。

  沈木溪动动手指，不自然的想要抽出，却被抓得更牢。

  “别动，沾上脏东西，擦干净就好了。”郁时桉没有抬头，抓着沈木溪的手指一根根认真清理。

  “我……我自己来。”

  郁时桉扬脸一笑，“我喜欢帮你做这些。”

  两人相视，沈木溪从郁时桉眼中再一次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只有自己的身影！

  他不再挣扎，由着郁时桉帮他擦手。待清理干净，郁时桉才对着身后皇城司众人吩咐，将郁昭苏暂时关押到大理寺监牢。

  “让人给他包扎一下，别让他死了。”郁时桉沉声说道。

  “是！”压着郁昭苏的两人，提起已经被折磨的昏死过去的人，草草用破布将他的胳膊扎起止血，不然可能还没到大理寺，郁昭苏就要失血过多死了。

  郁时桉又留下一些人，安排将郁昭苏府其他人等也一起押解回大理寺，丢下一句“将二殿下府抄了。”就拉着沈木溪离开了。

  春暮走在最后，临出门时，突然转身对着屋内众人笑了笑，说道，“大人们都是聪明人，有些事啊，不该看见的就不看，您们说是吧？”

  说罢，也不等人回话，就从容离去。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达成共识，他们今日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没听见。

  出了府门，郁时桉拉着沈木溪走到自己的马旁边，指着问道，“骑马吗？”

  沈木溪看了看郁时桉，转头走到刚才自己骑来的马身旁，利落翻身上马。对着郁时桉扬了扬下巴。

  下一瞬，骏马撒开四蹄，扬尘而去。

  郁时桉勾唇挑眉，迅速上马，对春暮说了句，“不必跟着。”就追随沈木溪而去。

  马蹄灼灼，挟着滚滚烟尘，沈木溪身材修长，白衣翻飞，清越超卓，与灿阳交相辉映，正和了“鲜衣怒马”的少年风流。

  这是郁时桉第一次见沈木溪独自策马，想不到竟然如此风姿卓绝，不由看得出神！只是如本能驱使般跟在他的身后。

  沈木溪也不知道他想去哪儿，只是任由着骏马不停向前，身后马蹄声不断，让他昏乱的心终是得到安抚。

  一路疾驰到城门口，再往前就可以走出栎阳，顺着南下的路一直往前，就能到库莫荒原，那里是通往南楚的必经之地。

  沈木溪停在城门口，望着漫漫前路，踌躇不能再行一步，郁时桉则安静地停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

  忽然，沈木溪跳下马，转身登上了城楼，郁时桉紧随其后，站到他身旁，与沈木溪并肩俯视整个栎阳。

  “你怎么不拦我？”沈木溪突然出声。

  郁时桉淡淡一笑，回答：“因为我知道，你不会走。”

  “为何？”

  郁时桉伸出手指着今日被火烧毁的街道，说：“因为冤死之人还躺在街边，等着人来给他们一个公道。”

  沈木溪顺着郁时桉的手指看去，半晌，才轻轻开口，“若不是我非要让尧峥吊着葛茂才，也不会给了郁昭苏时间，今日……也就不会有此祸事。所以，我又怎么敢说能替他们讨回公道呢？”

  郁时桉就知道沈木溪会钻牛角尖，他掰过沈木溪的身子，让他对着自己，然后认真说道，“这件事最终的决定权在我，若要责怪，我也有责任！身为君王，一不能约束好自己的兄弟，二不能护佑百姓，是我无能。”

  “不是的！”沈木溪辩驳，“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郁时桉看他这样维护自己，却不知心疼自己，只能将人紧紧拥在怀里，不断抚摸着他的缎发柔声说道，“你也做得很好了！今日之事自有该负责的人，至于那些冤魂罪孽，自有我与你一同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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