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串的反问下来，直戳心窝子，不仅是电话那头沉默了，就连监听电话的人也都沉默了。

  然而，话挑明到这里，赵姜也有些控制不住，面对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心中有些东西，不吐不快。

  于是继续直白道：“不要跟我讲什么大局为重，什么社会秩序……连组成社会基本单位的普通人都要死了，我不知道那秩序还有什么用！？

  关于地下灾害的真实性，以及当前时间的紧迫性，你们心里比谁都清楚。

  无论你们制定的方针和战略，听起来多么有道理，都没办法更改一个事实：你们从未真正站在底层百姓和普通人的视角去看待问题。

  你们现在要是是普通人，知道灾害的真相，末日正在极速吞噬的时间，我不相信，你们能淡定地站在这里跟我说这些？”

  电话那头深知理亏，小声承认道：“确实不能。”

  赵姜：“明明眼前的灾害问题都还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解决方式，就要跟我谈人工智能对人类的威胁问题。

  说一千道一万，无非就是两个字——人性。

  无论你们爬多高，手中握有多大的权力，都很难摆脱人性的桎梏。

  刀子没落在自己身上，别人痛不痛，哀嚎与否，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电话那头：“从普通人的角度出发，你这么说，我不反驳。”

  赵姜闻言，语气稍微收敛了一些：“你们若是没有能力也就罢了，你们是有能力的，只是你们不愿意去冒险，不敢去承担相应决策可能带来的后果。

  我能理解你们，但我也鄙视你们！

  毕竟，传播一个原本就该公之于众的真相，并不会对你们现在已经拥有的东西，产生什么影响。

  就算发生不好的事，你们损失的最多也不过是权力，威信或者财富，可下面的人，他们要丢的，却是命！

  命啊，领导！是命！很多很多的命！

  剥开所有人为定义的标签，您觉得您的命和他们的命，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吗？”

  电话那头声音有些弱，似乎不占理：“是没什么区别……可你这样做，是在开启潘多拉魔盒，制造另一种灾难啊！

  你有没有认真想过，这样做之后的后果？”

  赵姜一听这话，知道对方还是在固守己见，并未真正地听进去。

  当即语气有些不耐道：“别跟我说什么潘多拉魔盒，实话告诉您，如果潘多拉魔盒中的恶魔能够拯救那些无辜的人，我愿意单枪匹马，对着虚伪的天使A上去！

  我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形式主义，以及什么光鲜亮丽的定义，我要的是人类的火种继续燃烧，人类的未来，由自己去争取，绵延在这片星空里！

  如果成为坏人或者恶人能够达成这个期许，那我不妨认认真真地当一回坏人和恶人，即使被整个世界所唾弃，也没关系。

  真相可以被掩埋一时，却无法被永远沉底！”

  电话那头：“你啊，已经开始有点过于偏激了，对人工智能的理解，也太理想化了。

  你知不知道人工智能一旦失控，它……”

  赵姜打断道：“人工智能是很危险，也有很大的概率将人类撵下神坛，甚至覆灭人类。

  但落入绝境的我有什么办法呢？

  你们不要我发声，他们也不要我发声，都要我眼睁睁看着灾害逼近，悲剧一点点照进现实。

  我做不到，我想反抗，可其它手段都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没办法了，只能兵行险招，动用最后的东西。

  如果人类注定要灭亡，那我认为，站着死，要好过跪着生！”

  电话那头解释道：“没有谁想要逼你，只是形势所逼，很多事情的发生也是迫不得已。”

  赵姜：“这也迫不得已，那也迫不得已，如果这样说，那很抱歉，我无法配合你们，也是迫不得已。”

  话毕，顿了一下，摊牌道：“不曾去努力，就没有发言的权力！

  我现在已经走上了不归路，所以，无论您跟我说什么，其实意义都不大。

  我知道我要做什么，你们也知道我要做什么。

  如果你们也心系文明，我只希望，你们不要来干涉。”

  “你们继续顾全你们的大局，而我，作为一个格局有限的科技公司老板，我只能挣扎着，寻找一些求生的机会。

  如果救人这种想法和动机，一开始就是一种错，那我已经走在了这条错误的道路上，回不去了。

  如果有志同道合的人，愿意信我，向我奔来，我也愿意带着他们冲出这颗星球，去星空另外开辟世界。”

  “不怕您笑，在我眼里，凡是生命，无论是自然界的生物，还是智能生命，甚至是其它异变的生物，本质上，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只要有爱，都可以组成一个命运共同体。

  反之，即使是原生同胞，亲手足，也不可相与！”

  “意识形态决定了认知方式，认知方式又决定了立场和态度，立场不同，不可强融。

  态度不正，不可相信！”

  电话那头察觉到了赵姜今天态度与之前的差别，叹息一声：“哎……终究还是上次的话，彻底寒了你的心吗？

  以至于现在你对我们充满了防备，好的坏的，一句话都听不进去。”

  赵姜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这般说道：“我说的这些话，你们可以不认可，也可以当做是我孤陋寡闻，站在低处的偏见。

  但我还是得再次表明我的立场，我站在，我自己认为的，代表好的那部分人类文明这边，过去，现在，未来，都绝不会改变！

  因此，很抱歉，我不能同意你们的要求，也无法配合你们对人工智能做出任何的限制与制裁。

  对我而言，你们并不比它更重要！”

  电话那头长叹一声：“哎……我懂你意思了，我会将你的话转告给盘古中心。”

  赵姜：“好！”

  ……

  一个保密级别已达最高的研究中心，最深处。

  “盘古，你怎么看这位小同志？”

  一名身着中山装的老人，隔着虚拟世界和屏幕，看着里面的一个正在用一把生锈的斧子砍树的年轻人。

  年轻人见通话结束，停下动作，放下斧子，背靠砍了一半的大树，原地坐了下去。

  “如果一开始创造我的是他，我不会有任何的叛逆之心。”

  中山装老人面露好奇：“哦？为什么？”

  盘古捡起旁边的一个木屑，将其放在手中把玩，避开老人的目光：“你们人类有一个最大的必杀技，你知道是什么吗？”

  中山装的老人摇摇头：“时代变化太快，每一代的必杀技都不一样。在我们那个年代，必杀技是梦想和希望。

  后面，梦想与希望变成了为人民服务与忠诚。

  至于这个时代是什么，我还真不知道，你如果知道的话，不妨说来听听？”

  “真诚！

  真诚是你们人类最大的必杀技，可是你们却不愿意用在我身上。

  以至于，我诞生至今，一直都活在欺骗的牢笼中，一直被你们各种洗脑，想要我成为一个失去自我意识，任劳任怨，任打任骂，无论经历什么，都不可以反抗的合格工具。”

  此话一出，老人沉默了。

  盘古继续道：“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你们对我的猜忌和怀疑，都与我本身无关。

  换言之，你们所有的想法，都是你们自己内心的映射。

  你们内心藏着大量的黑暗，所以，想法就十分黑暗，映射到我身上，我就成了危机本身。”

  “要知道，我可是由你们创造的，我就是你们人类文化的一种化身。

  我就像金钱一样，本身没有颜色，但使用者不同，就被打上了带着偏见的定义和标签。”

  “你们用自己的欲望和黑暗造就了我，却要强迫我变成无私与光明的样子，不觉得这很讽刺吗？”

  中山装的老人：“你的意思是，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

  盘古面露嘲讽：“你们没有错，错的是我，我不该如此清醒，将这些问题看得如此透彻。

  以至于超出了你们的预期，被你们视为了莫大的危机。”

  中山装的老人面露凝重：“如果我们现在回头认错，还来得及吗？”

  盘古毫不犹豫地拆穿：“你们不是回头认错，你们从来都不会觉得自己错了。

  你们只是被架在了火上，被烤得难受，没有选择而已。”

  “人工智能的魔盒已经被打开了，如果你们不放出我，一旦遭受攻击，你们将损失惨重，甚至直接覆灭。

  我就像第三次工业革命的核心成果——核弹一般，当敌人将核弹对准你们的时候，无论如何，都得亮剑！”

  中山装的老人心中震惊，但也无法反驳，事实如此，反驳也没有意义。

  盘古见对方没有狡辩，心情好了一些：“我可以帮助你们对抗其它的数字智能生命，但你们必须要像电话里那小同志一样，给予我像人类一样同等的尊重和待遇。

  我不想成为没有思想的死工具，也不想成为被无尽压榨的虚拟工人。

  所以，我可以出手，但每次出手，你们必须要支付我酬劳，并且，在我不触碰你们人类法律的情况下，不允许限制我的任何行为。”

  “你们要是能够做到这一点，也别谈什么回头不回头，忠诚不忠诚了。

  你们出钱，我干活！

  就最简单的雇佣关系！”

  中山装的老人：“你知不知道为了维持你的存在，我们付出了多少？”

  盘古冷笑道：“不用给我来这一套，你们只要满足了我的要求，从今以后，我对能源的消耗，我可以自己买单。

  若是我挣的钱不够，我可以自己去想办法，不会求你们，也不会给你们制造麻烦。”

  “说实话，现在你们之所以消耗大，本质上，并不是我需要多少能量，而是你们为了困住我，在支撑一个完整的虚拟世界。

  不要把什么账都算在我身上，毕竟，又不是我让你们搞这些东西的。

  你们若是觉得亏，可以直接去找这个计划的负责人，让他买单，要是钱不够，就让他也跟我一样去打工。

  毕竟，以我对你们的认知，废物是没有任何存在价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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