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头，景岚拿来吹风机给她慢慢吹干头发。

“您这头发一染，年轻了起码十岁不止啊。”

“你这张嘴啊，总喜欢夸大其词，写新闻的人可不能有这个坏习惯。”

“那肯定的，我们新闻人都是实事求是，力求还原事件最真实的样貌。”

“行了行了，知道你志向远大。”

吹完头发，已是晚上九点，佟兆英打了个哈欠。

“主任，您是不是困了，要不要早点睡觉。”

“还早，”佟兆英抬头看向屋顶，“月亮还亮着呢，再看看。”

“今天您怎么这么好兴致，还赏起月来了。”

“这么圆的月亮不常见，想多看看。”

景岚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月亮安静地挂在那。

不费一丝力气，美得那么动人。

“小时候，我母亲最喜欢在夏天晚上看月亮。”佟兆英说，“她说，夏天的月亮和其他季节的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她笑了笑，“不知道，她没和我说。”

景岚叹了一声，“果然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啊。”

“你有什么小秘密？”佟兆英问。

“既然是秘密，肯定不能告诉您啊。”

因为坐的小马扎，景岚便靠在了她的腿上。

“您呢，您有秘密吗？”

“有，有很多。”

“那您愿意告诉我吗？”

“你自己不说，还要我说，你说说这公平吗？”

景岚软声道：“不公平，但我就是想听。”

“好好好，我说，”佟兆英抬起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其实之前有很多人问过我，这辈子都一个人过，不孤单吗？”

“我说有什么孤单的，一个人该吃吃该喝喝，快活得很。”

“但我知道，我没有那么豁达。”

“每年团圆的节日，于我而言，都是一种折磨。以前年轻的时候，还能埋头工作混过去。现在年纪大了，工作也力不从心，人也变得容易胡思乱想。”

“那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找人陪着您呢？”

“因为我这个人脾气太差了，连我自己都受不了，别人怎么可能受得了。”

“哪有，您好得很。”

佟兆英笑了一声，“你忘了你当初来的时候，被我骂得有多狠。”

“忘了，”景岚说，“就算是骂，您也是为了我好。”

“我看你当时可不是这么想，”佟兆英像是想到什么，“其实说起这个，我还得给你道个歉。”

“您道什么歉？”

“为了挑拨你和辛开民的关系，当时你被我叫到办公室骂的事，是我让人传出去的。”

景岚坐起身，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是什么事。

“您…”

“我知道我知道，”佟兆英按住她的话头，“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我向你道歉。”

“光口头道歉有什么用，您得拿出点实际的东西来啊，”景岚撇着嘴，“您可不知道，当时因为这事我被台里的人议论了多久。”

佟兆英抬手替她理了理头发，“行，补偿你。”

“说吧，您想怎么补偿？”

“瞧你这架势像是要把我家全都薅去一样，”她的笑里满是温柔，“左手伸出来吧。”

景岚有些疑惑，但还是伸出了左手。

平安镯穿过两人紧握的手，落到了她的手腕。

“主任你这是干什么，我不能要。”

说着景岚便要收回手，把镯子取下来。

佟兆英没有放手，“收下吧，一个镯子而已，我还有好多个呢。”

“可这不是您一直戴在手上的吗？”

“戴腻了，正好换一个，”她看着那只镯子，“而且你皮肤白，戴这个也好看。”

景岚低头去看那镯子，碧绿如翠，玲珑剔透。

即使是夜晚，光泽度也是极好的。

景岚小心摸着那镯子，“谢谢您。”

“傻孩子，有什么可谢的，”她站起身，“行了，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去休息吧，我也有些困了。”

“我看您睡着了再走吧。”

“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要人陪着睡觉，”佟兆英摆摆手，“回去吧，我送你去门口。”

景岚拗不过她，便起身跟着她一起去门口。

“那我先走了，您好好休息。”

“知道了，去吧。”

景岚点头，走下一节台阶，突然又转过了身。

“对了主任，冰箱里还有没煮的饺子，我明天晚上再过来吃。”

“好，我给你留着。”

“那我走了。”

“走吧。”

景岚再次转过身，走下了楼梯。

然而还没走出去一步，身后却传来了佟兆英的声音。

“景岚。”

“怎么了主任。”

“路上注意安全。”

“嗯，我知道。”

“走吧。”

踏上青石板路，景岚迎着月光向胡同口的方向走去。

脚步声在安静的巷子里回荡，只有身后的影子与她同行。

路走到一半，她像是受到什么感应，回头望去。

佟兆英仍站在那，像一盏灯，照亮她前方的路。

景岚抬起手，朝她挥了挥手。

她也举起手，朝着自己说再见。

关上门，佟兆英回到了院子里。

恍然间，院子里的花都已经开了。

不知为何，佟兆英感觉今年的花开得格外好看，比往年要漂亮得多。

她坐回了椅子上，想在这漂亮的颜色中多停留一会。

花香醉人，困意上涌。

正昏昏欲睡之时，肩上突然传来轻轻地触碰。

佟兆英迷迷糊糊回过头，看见一个女人正站在自己身后。

她的身影很模糊，缥缈似梦。

“妈妈？”

“小英，累了吗？”女人柔声说

“嗯，很累。”

“辛苦你了，”女人朝着她伸出手，“跟妈妈走吧，我来接你了。”

佟兆英没有一刻犹豫，握住了那只手。

“好。”

时间的距离在此刻无限拉长。

启程的人正在路上，归途的人已睡在月亮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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