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是赵奶奶，这个是孙爷爷。”

  “然然长呢越来越子弟（在云南方言中也可指人的相貌清秀，五官端正）啦。”

  “你们望瞧他跟他妈小时候给是（是不是）一模一样。”

  “小唐多漂亮呢，然然长呢（得）跟的大白豆一样。”

  单位的生活区，这里是退休老人居住的地方，整个小区只有一个不大的花园，也只有一道门可以进出。

  这种地方俗称院子，在昆明人口中院子一般就指小区里唯一的一个花园，同时院子里的人都是相当熟悉的同事、朋友，大家居住在这里许多年了，亲的很。

  ......

  “老唐一会的排球你不打了吗？咱们差个人啊！”

  “不打了不打了，他吵着要去看飞机，只能带他去了。”

  “我家那个也是爱看飞机。”

  “我要去看飞机！快走！”

  “走了走了，你们玩着。”

  ......

  老旧的自行车后座，那个时候很流行在座椅后边加一个儿童座椅，这样小孩就可以坐在上面，前面呢则是大人载着他。

  “公公（昆明方言里叫外公会简称公公）！我想吃烧饵块（云南特色食物）！”

  清晨的阳光照耀在爷俩身上，从生活区出来后，小林然坐在单车后座朝外公撒着娇。

  “吃嘛，你奶（昆明话中对于外婆不是很注重这个称呼，一般都会统称为奶奶，除非特定情况下会分清外婆与奶奶）早上给你去买了米糕你咋个不吃？”

  “我不想吃！我就想吃烧饵块！”

  小林然扯着稚嫩的嗓子，央求着外公给他买，烧饵块是云南人最常见的早餐，方便、顶饱。

  自行车穿梭在忙碌的街道上，这个年代昆明还没有那么发达，街上依旧以自行车为主，十辆自行车里八辆后面都装有儿童座椅，只不过大有千秋，有些很高级还带遮阳功能，有些呢则是最简单的一个塑料座椅。

  小林然所坐的就是最简单的那种，不过他不关心这些，他只觉得坐在外公的自行车后，和外公一起出去看飞机是他最开心的事情。

  “拿两个烧饵块嘛，一个刷卤腐（腐乳），一个刷甜酱。”

  外公将自行车停在了路边，这家流动的烧饵块摊子是他最常来光顾的，每天早晨都会固定在这里摆摊，为上班路过的行人提供早餐。

  “加豆芽！还有洋芋丝！”

  小林然蹦蹦跳跳地喊着，他现在还没有早餐车高，只能拽着外公的衣角诉说着自己的需求。

  “好。”外公宠溺地摸了摸小林然的头，黑色的头发里已经掺杂着白发了，但依旧神采奕奕。

  “这个是你孙子该（吗）？可爱呢嘛（好可爱）。”摊主奶奶一边忙碌着，一边朝外公搭话，她和外公比较熟悉了，外公是常客了，不过这是他第一次带着小林然来。

  “是呢嘛（是的），小娃娃嚷的（吵着）要去看飞机，只有带他去呢嘛（呢嘛是语气词）。”

  “小娃娃么（语气词）就是爱看这些，过两天（两天是个模糊词，泛指一段时间）我就不卖了，我家那个也要生娃娃了，喊得我回去帮她带娃娃。”

  “现在他放假，他妈又忙，我就帮着带带了。”

  外公跟摊主奶奶聊了起来，没过多久一个热乎乎的烧饵块就送到了小林然的手中，小林然根本不在意外公和谁聊天，拿到烧饵块立马就开心的吃了起来。

  爷俩继续前行，小林然丝毫不知道的是，这是将是他最后一次乘坐这辆自行车，从今天过后，这辆自行车彻底消失在了他的记忆里。

  一个人没法去衡量某一瞬间的重要性，直到这个瞬间成为了回忆，在往后多年的某天，忽然想起来这个片段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一切已经过了这么久。

  ......

  爷俩要去看飞机的地方是以前的昆明巫家坝机场，位于昆明主城以南，这里原本只是一个闭塞的小乡村。

  1922年时，滇军首领唐继尧在此创建了巫家坝机场，同时也成为了中国历史上第二个机场。

  抗战期间，巫家坝机场是飞虎队的主要基地、司令部所在以及驼峰航线的终点站。

  在新中国成立后，巫家坝成为了中国最重要和起降最繁忙的国际口岸机场之一。

  小孩子总是吃了就睡，小林然也不例外，去机场的道路挺远的，小林然就这样在后座睡着了。

  由于儿童座椅只有一个靠背，脖子及头就没有了以及依靠的地方，小林然睡得东倒西歪，这样外公是没法继续骑车的，只能下来推着自行车前行。

  由于前座没有了人，小林然可以趴在前座上继续睡觉，外公则稳稳当当地推着自行车朝着巫家坝机场前行。

  温暖的阳光洒在二人身上，祥和安宁，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小林然总是坐在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睡着，东摇西晃的他有几次差点让外公将自行车骑倒了。

  等红灯的期间，外公将小林然手中紧紧攥着的烧饵块拿了下来，放进了自行车的前篮子里，然后擦了擦小林然嘴角沾染的甜酱。

  绿灯亮起，车流中多出了这样一幅有些奇怪的画面：一个男人推着自行车快速地过着十字路口，后座上则是一个小孩安稳地沉睡着。

  ......

  “哇！这是国航的！”

  小林然指着头顶呼啸而过的飞机激动地喊着，在这里他能够清晰的看清飞机底部的每一个细节。

  巫家坝机场跑道的正外面，是一条不算宽敞的公路，这里最为繁忙，那时候巫家坝属于城边，街道两侧布满了小吃摊子，人流络绎不绝。

  一墙之隔就是机场，从跑道正前方往后走，是一个小山坡，那里是一片田野，也是观看飞机起降最佳的观景处。

  外公买了个烤土豆，这种烤土豆在昆明是一整个进行烤制的，吃的时候只需要用刀把烤焦的土豆皮刮一刮，然后从中间切成两半，在其刷上辣酱就好了。

  “快点！往上走走！马上又有飞机来了！”

  小林然拽着外公就开始往小山坡上跑，这里早就挤满了人，很多都是来看飞机的，有航拍爱好者，也有像小林然这样拽着大人来看的。

  这片田野里种着一些小林然不知名的菜，但是他毫不关心，拽着外公就往最高处跑，在那里飞机会近距离地从他头顶飞过。

  远处闪烁着着陆灯的飞机从一个小光点逐渐变成了具体的形状，不到十秒钟的时间，航空发动机引擎的轰鸣声就席卷而来。

  “这是大飞机！呜呼！！”小林然十分激动，他以前能来这里看一天，细数着每架飞机所属的航空公司，他对这些很感兴趣。

  外公找了个地方席地坐下，开始吃着刚刚买的烤土豆，而小林然呢站在身边望着飞机降落到跑道上。

  机轮接地擦出的青烟模糊了飞机的尾部，直到有些看不清，小林然才会转头继续望向远处的天边，等待着下一架飞机的到来。

  “你以后想当飞行员吗？”

  外公开口问道，小林然立马回头回答着：“不！我要开挖机！”

  外公哈哈大笑，“开飞机不好吗？为什么要去开挖机？”

  “嗯......那我就开飞机！”小林然哪里懂那么多，小孩子最纯粹的喜欢而已。

  “好，那外公等着看你开飞机，以后带外公到处去玩。”外公笑嘻嘻地摸着小林然的头，他很喜欢这个孙子，虽然调皮但是很像自己小时候。

  “你妈工作忙，你多体谅她，知道吗？”外公开始和小林然说一些道理。

  “好。”小林然茫然地点了点头，他这个年纪哪里懂的什么叫“忙”，他只知道母亲陪伴她的时间好少。

  “你要快点长大，外公等着看你读大学，看你结婚呢，你工作了外公才能安心。”外公慈祥地摸着小林然，他已经退下来了，唐虹呢则作为女儿接替了外公。

  唐家三代都是在这个机关工作，外公希望林然以后也能够进入到机关里，这样他也算是完成了一个心愿。

  “我一定会读大学的！然后找个漂亮的老婆！”小林然点了点头，兴高采烈地说着。

  “等你读了大学，外公去你大学看你。”外公继续说着，他抬头望向远处的天空。

  他这一辈子经历了从战争年代到和平年代的转变，从抗美援朝退下来后便一直在机关工作，一直没机会出去旅游，现在小林然还在成长，唐虹刚刚参加工作，只能等以后了。

  天空的飞机呼啸而过，承载着无数人的思念与内心划破天际。

  小林然眼睛里冒着光，他心里默默地发誓自己一定要考上大学，然后带着外公去自己的大学看看。

  ......

  回家的路上，夕阳将爷俩的背影拉的修长，小林然不想坐在自行车上了，吵着要走路。

  可是小林然啊，你还这么小，怎么能赶得上外公骑车的速度呢？

  外公没法，只能下车继续推着自行车朝生活区走，小林然则在人行道上跑跑跳跳。

  “慢点，别跑太远了！”外公朝小林然呼喊着，同时加快脚步，让林然不会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公公我晚上想吃门口的那家米线！”小林然忽然跑了回来，小孩子就是这样，一会一个想法。

  “你奶晚上给你做了牛肉，明天早上外公买回来给你吃可以吗？”外公慈爱地说着，小林然的奶奶早早地出去除了买林然最喜欢的米糕以外，还有晚上准备做给对方吃的牛肉。

  “好吧。”小林然有些失落，“那我明天可以吃千张肉（梅菜扣肉，千张肉是昆明方言的说法）吗？”小林然最喜欢吃的就是外公做的梅菜扣肉了。

  这个手艺唐虹没学过来，以前唐虹尝试着做过，结果难吃的要死。

  “好，等你再长大点，外公就教你做。”

  “好耶！那我要快快长大！要快点考上大学！然后学会千张肉的做法！”

  外公看着小林然蹦蹦跳跳的模样，一整天的疲惫早已挥之一空。

  这个孙子就像上天带给他的宝物一般，他最期待的日子就是小林然放假，这样唐虹就会把小林然送过来，自己退休了有很多的时间可以陪伴着小林然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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