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子蕴顺着烟袋的方向看去，一个衣着还算光鲜的鬼道正迈步要进饭店，门口的店伙计伸手刚要相拦，此人从袖中取出一面铜牌，伙计看过后立即笑逐颜开，客气地将其让到饭庄之内。

  “他那铜牌就是身份的象征，乃官府为纳税大户所发。有了这铜牌，他们可以出入很多对鬼道有限制的场所消费，算是身份提升。”饭叔解释道。

  “刚才饭叔说了第一种，那第二种又是如何？”鲍子蕴追问道。

  “第二种嘛……”饭叔在街上寻了一遍，没看到相符的人选。被街上走过的马队吸引，顺口道：“这次凌波城闹的动静不小呀，来的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鲍子蕴闻声看去，两队马齐头并进。为首一黑一白两匹高头大马，黑马上端坐着一个黑大汉，生得高人一头宽人一臂，小包子盘算着此人跳下马，估计自己只能到其腰间。两胳膊足有自己大腿粗细，面如黑锅底，浓眉大眼，狮鼻鲇鱼嘴，肋下挎着一口通体幽黑的刀。此人生得如同半截黑铁塔，五官放在一起，却显得憨憨的，还有点可爱。

  与其并马而行的是位身材高挑的男子，在常人中也算大个子，但仍比黑大汉矮了足有一头。一袭白衣，四方脸堂，两道黑蓁蓁眉毛，一双豹子眼，长相算是出众。腰悬一把通体金色的宝剑，身上英气逼人。

  两人身后各有一匹旗马，马上之人分别举着一黑一白两面旗，黑旗上写着雄屠，白旗上书皇甫，紧随旗马的是十余身背剑匣或刀匣的护卫。

  “饭叔，他们是什么人？”鲍子蕴眼睛被这一队人马吸引。

  “他们是北雄大陆阿修罗国的两大皇族：剑皇族和刀雄族。阿修罗国由两大皇族轮流执政，剑皇族修剑道，雄屠族修刀法。”

  “马队中背着的木匣里面装的是什么？”鲍子蕴问。

  “那是剑匣和刀匣，各国对刀剑佩戴有严格规定，除了天道，其他各帝国只有皇族和贵族才能佩戴刀剑，悬刀佩剑是身份的象征。阿修罗国对此更为严苛，除剑皇族和刀雄族外，修罗道中修习刀剑法门的众多。其中最着名的是剑一族到剑九族，刀一族到刀九族。这十八族不得直接将刀剑外露，必须放在匣中随身携带。归一剑院和万刀学堂就是他们创立的，他们将族人送去那里修炼刀剑神通。这两家学院出来的弟子通常为皇族所用，扮演刺客和贴身侍卫。尽管都修习刀剑，但这十八族各不相同，从匣上刻的刀剑形状和数量就能知道它们属于哪一族。”

  鲍子蕴发现紧跟在白旗后面的人的剑匣与众不同，彩绘装饰十分华丽。在那剑匣的镂空部分，可以看到九把宝剑，剑匣上用贝壳镶嵌着四个字「沧澜九剑」。在阳光下，相当夺目。

  “刀剑匣镂空就很尊贵，加上字，说明有皇家册封，身份比同族高。沧澜是皇帝赐予的封地，这支族人不再叫剑九族，而是独立一族名为沧澜九剑族。别小看这沧澜二字，剑九族其支见到是要礼敬三分，很多同宗因被赐予不同的名字，地位提升，独立于本族之外，以彰显身份。但无论叫什么名字，最终还是会把子弟送到归一剑院，入学后会受到老师的特殊关照。”

  “族内高手不教授本族神通吗？”鲍子蕴不解。

  “很多被送去之前就是高手，但只有学院出来的才能被各国皇族选用。只有跟随皇族，才有可能被赐封，让本族的封地扩大，身份提升。”

  马队刚过，饭叔看到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走到三合居饭庄门口。伙计上前还未开口，此人便将掌心打开，上面依稀可以看到一团蓝雾。伙计不敢怠慢，将其直接领到二楼包间。此人选了一个临街的位置，正坐在饭叔与鲍子蕴的斜下方的包厢内。

  “饭叔，此人掌心蓝雾为何？”鲍子蕴问道。

  “此人便是我刚才要说的第二种人，有修为的鬼道。鬼道与修罗道相同修为也分十个境界，从穷鬼到鬼仙共有十品。穷鬼指的是一点修为都没有的普通十品鬼道，然后依次是十品鬼修、九品大鬼、八品厉鬼、七品战鬼、六品鬼将、五品鬼帅、四品鬼王、三品鬼圣、二品鬼仙、一品鬼魔。修到大鬼体内便有鬼丹，有了鬼丹才算是有了身份。此人掌出蓝色团雾，说明其修为已达到战鬼级别，体内有一颗七品蓝丹。”饭叔解释道。

  鲍子蕴觉得这是他出学问以来听到的最有价值的信息。鬼道可以通过修行改变命运，这样一来，自己的发小就有机会在这个世道中换一种活法。

  饭叔自然看透了他的心思，微笑着用烟袋敲了一下他的头，笑道：“鬼道修行其实相当于把自己的命送给了别人。修罗道有五大皇家学府、五大中品学院和四家下品学堂，而鬼道可没有这样的地方，只能入鬼道的宗门。而这些宗门要想存活，必然要依附在各方势力之下。一些脏活和见不得人的勾当，只能让他们来完成。所以……”饭叔没有说完，相信鲍子蕴能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鲍子蕴再次陷入沉思，良久后，他满是疑惑地问道：“饭叔，天道人为何不帮助鬼道？修罗道有这么多学院，为何我们不能建立一个教鬼道修行的学校？”

  “入鬼道的第一步就是来受苦的。天道没有自己的地盘，虽然被各国待为上宾，也需遵守各国的规矩。还有一点你是否想过，鬼道宗门全然是为修罗道服务的，而天道教授出来的只会让修罗道不安。”饭叔的话让鲍子蕴无言以对。作为统治者，自然不希望有人培养出跟自己对着干的，这就相当于教被自己压迫的人有能力反抗自己。在小包子的心底，始终觉得鬼道并非都是大恶之人，前人没做的并不意味着后人不能做。

  “哈哈……你以后可以收鬼道为徒，教他们功法。不过你要知道，鬼道的资质和根基都很弱，天道的功法自然学不了，修罗道的也没戏。其实这才是难题。”饭叔笑着说道。

  鲍子蕴脸上再次露出笑意。他已下定决心，虽然没有打算改变鬼道的现状，但是他不能让自己的好兄弟走上与这些鬼道相同的道路。

  鲍子蕴回味着刚才的话，问道：“饭叔，这战鬼修为算是如何？”

  “这个嘛，五品战鬼相当于修罗道的四星修罗王。此人应刚入五品境勉强够得到天道第四层初花境一品。一个鬼道能修到如此实属不易，不过，此人可惜了。”饭叔吐了个骷髅的烟圈。

  鲍子蕴不解其中意问道：“可惜？为何如此讲？”

  “此人太过张扬。在修罗道为尊的世道中，一个鬼道如此不懂低调，不会有好结果的。”饭叔吐着烟圈道。

  话音刚落，一辆华丽的三马驾辕车从远处疾驰而来。驾车的是一名少女，车上金顶锦绣插着一面大旗，上面写着「钟灵学院」的字样。旗边插着七根靓丽的羽毛，马车行走极快，路上行人看到旗子纷纷躲闪，即便被车碰到也不敢争辩。驾车少女更是长鞭急甩，抽着躲闪不及的人群。

  “这驾车好嚣张呀。”鲍子蕴气道。

  “有嚣张的本钱。看到车上旗子写着的钟灵学院四字了吧。有这四个字在，基本可以在毗摩国畅通无阻。七根翎羽才是其敢如此横行的本钱，车上人应该是院长级别的存在。”饭叔吐着烟圈道。

  “钟灵学院不正是您刚才说的毗摩国的皇家学院嘛？想必是凌波城主的小女儿成人礼。学院一是来庆喜，二是来请其送女儿上毓秀峰修习的。”鲍子蕴分析道。

  小包子的话音未落，车已驶到他们的酒楼下。一片金光从车内射出，紧跟着空中一声鸦鸣，金光直扑斜对面三合居鬼道所在包厢。此人还没反应过来，已被金光裹挟着回到车厢里，随着一声惨叫，一具尸体从车厢里抛出，马车速度未减，已消失在街道尽头。

  路上很快恢复如初，电光石石之间，鲍子蕴若不是还能看到远处横在街头的鬼道尸体，真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惊诧之余，他怔怔地看着窗外。饭叔内心也是一片波澜，以他的修为，看到金光中有一只三足乌，此刻他可以肯定，车上坐的正是钟灵学院的护院师庄天晓。本想吐出个烟圈，安抚一下对面的小包子，不想紧张之下吐出个颤抖的小手，颤颤巍巍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子蕴的头，强平心境说道：“在这里就是强者的天下。”

  良久后，鲍子蕴才又开口道：“饭叔，这凌波城主到底是何许人？”

  “你问到正根儿上了。凌波城主名叫图兰多，是毗摩国君主的侄女。在毗摩国，各城主都有资格继承皇位，全看修为高低，图兰多修为了得，深得到君主器重，故才册封到这里当城主。天下人谁看不出君主何意，自然都高看其一眼。”

  “饭叔整日在厨园，天下事尽在掌握之中呀。”小包子挑大指道。

  “哈哈，不行万里路哪知天下事儿。别忘了，你饭叔才从外面回来。”饭叔吐了一个跑动的小人烟圈。

  两人边吃边聊，忽听得楼下一阵大乱，寻声而去，两个女人为争一个药男当街打了起来。从穿着看，两个女人应该都是有身份地位的，身边跟着众多家丁。鲍子蕴再看站在两人中间被争抢的男生，脑子里猛然跳出一句话：“俊俏少年莫月花，药男床第化药渣。”惊声呼喊道：“从乐成！”却马上又否定道：“不可能，这不是他。”

  饭叔疑惑地看向他，问道：“这人你认识吗？”

  “是我的发小好像又不是，小成子入轮回时才十五岁，楼下之人看年纪得有十八岁。”

  “那这说明他在轮回盘里至少呆了三、四年才被投到结界内。在轮回盘中每呆一年便会长一岁，在这里鬼道寿命近五百年。所以一旦被投到这里，体貌变化会极慢。”

  细分辨五官鲍子蕴肯定此人正是从乐成，万万没有想到，在轮回盘前分手会在凌波城内相遇，还是以此种情形，好兄弟被两个女人当药男争夺。

  子蕴看到此情此景急得直搓双手，语气中已有嘶哑，道：“饭叔，求求您，想想办法一定要救下面这个男生呀！”

  饭叔微微一皱眉，问道：“别急，慢慢说，这楼下之人果真是你要找的人？”

  “正是，他是我最后一世的好兄弟。我们都因救人而死，他因岸判误判才被打入鬼道。”鲍子蕴脑中开启了轮回盘前两人再次相遇的情景，依稀感觉有人帮了他们，却怎么也想不起那人是谁。此刻他顾不得许多，又道：“在入轮回盘前，我们还相约再见。没想到今天在这里就碰到了。”鲍子蕴语速极快，恐怕耽误了救人。

  “唉……这都是命呀，别急，我们到楼下看看再说。”说完结了饭钱，拉着他向楼下走。鲍子蕴从储物袋中取出斗篷穿在身上，他已打定主意，如果饭叔不方便出手，他就用这斗篷将从乐成带走。

  饭叔自然明白他的意图，轻声叮嘱道：“稍安勿躁，见机行事。”

  此时的从乐成已经被吓得脸色煞白，身体瑟瑟发抖。鲍子蕴看到他的样子，不由得心里一紧。从乐成穿着很是普通，但即便粗布蓝衫凭其出众的外貌，站在人群中仍旧让人一眼可及。

  两个女人中一位身着戎装将军打扮，束身软甲，将身材凸显得更有味道。脸上淡妆难掩眼角眉梢的成熟妩媚，这个女人正是凌波城主府左护卫长胡莎碧。另一个女人穿着一袭长裙，身材婀娜，脸上浓妆艳抹却并不俗气。年纪比胡莎碧看着还小，却已从骨子里散发出风韵。这女人是凌波城护城师的孙女庄纯清。两位身世如此显赫的女人，为了一个药男当街大打出手的局面，在这里还从未出现过，周围看热闹的人围了里外三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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