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桉被羞辱时露出的失望表情不像作假，临走前留下的那番话更令人心神不宁，金颜姿停下脚步，秀气的眉毛皱起，红唇轻抿。

  厚重的云层遮住了那本就稀疏的阳光，天忽然暗了一瞬，寒凉的天气似乎也跟着降了几度，冷风呼啸而过，冻僵了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也冷却了她心中的纷杂情绪。

  她又想起谢桉的话。

  “我只有母亲，你如果再造谣，我会报警。”

  如果谢桉真的是为了进入金家，才故意与她来往，又何必说出这种和金家撇清关系的话？

  曾经因为情绪上头，而忽略掉的细节，如今接连在脑海中浮现。

  两人关系的开始，并不是谢桉主动的，而是她为了报复沈卿尘，刻意凑上去的，所以谢桉并没有故意接触她。

  根据谢桉刚才的反应，她好像也并不知道谢玉柔是小三，在她的视角里，就只是母亲独自将她抚养大的。

  可如果谢桉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不问自己的父亲是谁？

  她像是知道金世华，却对这个父亲很抵触，也并不了解，甚至都不知道她金颜姿也是金世华的女儿。

  就算谢玉柔真的做了错事，如果谢桉真的不知情的话，那她刚刚的行为…

  金颜姿面色倏然苍白，她不敢再设想下去了。

  不管怎样，谢桉就是谢玉柔的女儿，就是小三的女儿，是破坏她家庭的罪魁祸首，不管她知不知情，她的存在就是罪恶。

  她就是对不起她。

  她没做错。

  金颜姿压下心头的慌乱，将垂下来的发丝捋到耳后，白嫩的手冻得通红，血液也变得不畅通，明明是很简单的动作，她却做的格外艰难。

  莫名的，她忽然想起谢桉给自己织的那双嫩粉色的手套。

  寒风四起，刮落一层枯黄的树叶，金颜姿眼眶一热，泪水滑落脸颊，她咬住唇，忍住抽泣声，不让任何人看出自己的狼狈。

  她明明很期待那双手套的。

  脖颈垂下，视线落在她的白色皮鞋上，脚底是几片交叠的干枯枫叶，几分钟前，她用这只脚踩在了谢桉的手上。

  四周似乎更寂静了些，金颜姿觉得浑身血液都要被冻上了，她告诉自己，这都是谢桉欠自己的，都是她活该，可那心头的难过与压抑却愈演愈烈。

  由远及近的垃圾车音乐突兀的传进耳朵，将她所有的心绪全部暂时驱散，脑海里只剩那双染了污泥，被丢弃在垃圾桶里的手套。

  金颜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回校门口的，她从来都是慢条斯理的，如今竟然会发神经，因为那双肮脏的手套，狼狈的折返回去。

  她恨极了，恨自己不争气，恨自己犯贱，恨谢桉对她这么心狠。

  如果…如果她愿意跟自己解释，她或许会尝试着原谅她，可是她什么都不说，连质问都没有，就好像只有她在唱独角戏！

  金颜姿赶到门口时，司机刚下车，正要去拖垃圾桶，她急忙喊住人，趁着对方站定时，扒住垃圾桶边缘。

  垃圾桶很脏，还充斥着刺鼻的酸臭味，向来金贵的金大小姐，却不顾司机异样的目光，目光微敛，红着眼去找翻找那双手套。

  垃圾桶是满的，谢桉扔的时候，手套连同纸袋都在最上层，如今却没了踪影。

  金颜姿本就苍白的脸更是白的没了血色，白腻的手上沾满了恶心的不知名汤水和油渍，鼻尖充斥着恶臭，小白鞋也被那水洼里的污泥染脏，她看起来狼狈极了。

  “找不到了。”

  她眼尾发红，只觉得脑海里有条线断裂了，心脏鼓膜被尖刺挑起，她牙齿打颤，腿一软，竟差点跌坐在地上。

  司机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长相憨厚，人也热心肠，见金颜姿状态不好，急忙搀扶了一把。

  “女娃娃，你没事吧？你要找什么，跟叔说，叔也帮你一起找。”

  听了这话，金颜姿泪水愈发汹涌，她抽噎起来，说出的话也断断续续：“手套…我的手套，粉色的，找…找不到了。”

  司机听了这话，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将落在地上的残破纸袋捡起来，对金颜姿问道：“你说的那个手套，是不是跟这个纸袋放在一起，上面也很脏？”

  金颜姿略微睁大了些湿漉漉的眼睛，点点头：“对…对，上面还缀着杏色的蝴蝶结。”

  “那你来晚了，那手套两分钟前被一个姑娘捡走了。”司机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有些感慨。

  金颜姿愣了许久，她睫毛轻颤，手指微微蜷起，下意识觉得是谢桉也折返回来，先她一步拿走了。

  她果然也没那么轻易放下自己。

  心头的彷徨减轻了许多，还平添了些甜蜜，她眨眨眼睛，脸色总算没那么难看了。

  “捡走的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她看向热心肠的男人，声音里还夹杂着淡淡的期许。

  “没看清正脸，只记得她穿着粉色的袄，围着白色的围巾。”

  谢桉今天穿的就是粉色的短袄，搭配奶白色的围巾。

  一定是她。

  金颜姿眸中浮现出一抹自己都未发觉的笑意，感知恢复后，她终于意识到现在的自己有多狼狈，她匆匆跟男人道了谢，便打给司机，返回公寓清理了。

  垃圾车司机无奈摇了摇头，现在的小孩真是奇奇怪怪的，他将垃圾全部倒进垃圾车里，打开车门，刚将车发动着，才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他忘记说那个女孩穿的是长袄，扎着丸子头了。

  不过看那金发女孩离开的样子，应该是认出拿走那双手套的女孩了吧？

  男人不再多想，启动车子，垃圾车的音乐悠缓地从喇叭飘出，越走越远。

  沈卿尘上完实验课，刚想跟谢桉发消息，却有几名同学凑上前，向他询问一些实验问题，他刚想耐心解答，却发现众人心不在焉，反倒是在有意推搡着一个红着脸的女孩上前。

  女孩注意到他的视线后，脸更红了，下意识垂下脑袋，然而对视的那一瞬间，她眼中的倾慕是掩盖不了的。

  沈卿尘扣在桌面上的手微顿，眸底浮现一丝不耐，面上却仍旧保持着得体的笑，他加快了解答思路，便站起身，笑着跟众人道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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