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愣了一下，突然爆发了：

  “我就知道我什么都干不成，我上辈子得罪了谁，让我现在这么难？”

  “军阀、恶霸、土匪、小人、官僚、汉奸、特务，阴魂不散地一个个死缠着我不放，现在又遇到这么一个小心眼！”

  苏白也顾不得李老师就坐在对面，一年多来的各种艰辛和委屈一瞬间全部涌上了大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伏在桌上失声痛哭了起来。

  守在门外的许天意听见动静，端着盒子炮就冲了进来，见此情景后，傻站了几秒钟后又退了出去。

  他没有把门关紧，耳朵贴在门缝上。

  屋子里除了苏白的哭声外，一点声响都没有。

  良久，停止了哭声的苏白慢慢抬起头来，发现李老师一动不动地坐在对面看着自己。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李老师在流泪？

  她使劲擦了擦被泪水模糊了的眼睛，没错，李老师的脸上确实有泪痕。

  “你……哭了？”苏白发出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问，因哭泣导致了暂时的鼻塞。

  “我没哭，”李老师抬手擦了擦眼泪：“我感动了。”

  “你……感动？”苏白不解：“你又不了解我，怎么会感动呢，难道……你见不得女人哭？”

  “不，”李老师摇了摇头：“我看到了一切，你不用告诉我，我知道你经历了什么。”

  苏白更懵了。

  李老师张开左手，用右手将左手的手指一根根压弯回去，掰着指头数了起来：“军阀、恶霸、土匪、小人、官僚、汉奸、特务……”

  他把手收了回去：“这里面的任何一个让我遇到都会让我觉得无法应对，你才二十多岁就经历了这么多，能不让人感动吗？”

  他把手在桌上轻轻敲了一下：“我还需要知道你的过去吗？这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时，一直在外偷听的许天意也进来了：“这你就算了解蓝小姐了？你知道她被几个军阀、几个恶霸、多少小人欺负和算计过吗？”

  许天意向前跨了两步来到李老师面前：“你知道现在有多少汉奸和特务在想尽一切办法找到蓝小姐吗？你知道蓝小姐有多少次从枪口下九死一生的吗？你知道你们这些书呆子和那些可恨的贪官污吏给蓝小姐找了多少麻烦吗？”

  苏白怔住了，许天意能说出这番话来，绝对称得上超水平发挥了。

  李老师竟然没做任何反驳，尽管许天意所说的书呆子把他也包括了进去对他来说是冤枉的。

  他看着苏白轻轻地说：“算了，放弃吧。”

  “你怎么……”许天意想说你怎么不鼓励和安慰一下蓝小姐反倒说出这样丧气的话来，但看苏白坐在那里面无表情的样子，他又憋了回去。

  谁也没想到，李老师又说了一句：“如果你不想放弃，请让我加入吧。”

  苏白笑了，只不过这笑声中带着悲伤：“你不怕死？”

  李老师又一段话下来，让苏白再次落了泪。

  他长叹一声：“父母仙逝，妻儿离弃，吾之所爱只余祖国与足下热土耳！”

  “他，”许天意指了指李老师问苏白：“说啥呢？”

  苏白没回答许天意，她没想到，一个众人眼里的变态、精神病竟有如此情怀！

  她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他，只说了一声：“谢谢。”

  李老师这才开始安慰苏白，让她别灰心。

  张副院长虽然嫉妒心强，但他不怀疑他的爱国热情。

  这件事他一定会闹情绪，会把怨恨记在医学院和院长头上，也会记在苏白头上。

  而且，他是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好心相劝而改变主意的。

  但是，他自己会改，这需要给他一点时间。

  他是一个有大局观的人，给他时间让他自己慢慢消化后，他会全身心地帮助苏白。

  这，苏白又想哭了，自己这都遇到些什么人啊？

  给他时间让他自己消化？

  自己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李老师告诉苏白一个消息，张副院长昨天回医学院和校长大发雷霆拍了一通桌子后就离开了医学院，刚才他在五队时打听过了，张副院长从昨天离开医学院到现在，既没回第五救护队，也没去其它救护队。

  应该是赌气回家了。

  “这就是大局观？”苏白问：“和医学院赌气，和我赌气，他和这些浴血奋战的伤兵也赌气吗？”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按说是不应该的啊，我再帮你打听打听。”

  苏白看着李老师，要不要李老师帮着打听，她没反对也没赞成，一时没了主意。

  不是因为李老师，而是因为张副院长。

  李老师和张副院长共事多年，对他的了解和认识应该是准确的，按他的理解，张副院长这人软硬不吃，即便他闹完情绪回到救护队继续工作，也会因苏白没把他弄进链霉素团队中怨恨一阵子。

  在这期间，他不给自己添倒忙就算万幸了。

  这已经是9月2日了，要等他多长时间才能自我恢复，10天，20天？

  10天也许还能等，20天……苏白不敢往下想了。

  “蓝小姐不要太伤感了，一切都会好的。”李老师终于说了一句安慰的话后离开了。

  不一会儿，万绮丽也回来了，她买了几大桶汽油，雇了人力车拉回来。

  修车行的事情也搞定了，老板告诉万绮丽，原先答应的9月5日把车修好也是按照加班加点的工作时间计算的，没办法提前，他会和伙计们加把劲尽量早一点交车。

  不过，他也说了，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就算能提前交车，可能也只是几个小时而已。

  “这和没提前有什么区别，还是9月5日。”苏白失望地说。

  “不一样，能提前几个小时大不一样！”万绮丽说，如果能在半夜而不是早上出发的话，就能在天亮前通过无锡。

  虽然暂时没发现日军有攻击无锡的动向，但日军已经对无锡进行了几次空袭，天亮前过了无锡就不会有被轰炸的危险，这样就不用绕路了。

  如果一切顺利，万绮丽可以在9月5日晚上返回上海。

  “那也只能这样了。”

  苏白话音刚落，苗医生跑了进来：“蓝，蓝小姐，巡捕房的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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