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永别二字，万绮丽就不相信苏白的预感了，但她看苏白伤感的样子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安慰苏白：“姐你太重感情了，我保证，咱们和笑笑用不了几天就会见面的！”

  苏白敷衍地笑了笑，没反驳她。

  万绮丽突然蹦到苏白面前：“姐，我问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不许骗我！”

  “什么问题？”

  “如果……”万绮丽眨了眨了眼：“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像今天这么伤心呢？”

  “我现在就掐死你！”苏白伸手捏住万绮丽的脸蛋，狠狠地拧了一下：“快呸，呸呸呸！”

  “疼啊姐，你真掐呀！”万绮丽捂着被掐红了的脸：“呸！这回行了吧？”

  “你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苏白走出院门外，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

  无限的伤感涌上心头，突然间有了一种更不好的预感，觉得身边这些人终将会一一离自己而去，自己……也会死。

  李老师手里拿着报纸回来了，他又去第五救护队了。

  “蓝小姐，明天有两名战士痊愈重返战场，咱们今晚的壮行酒要不要喝呢？”

  “当然要喝，他们已经在准备了，怎么，李老师有不同意见？”

  “不敢不敢，这不是我分内的事，我是想问，我可以参加吗？”李老师这么问让苏白没想到。

  “当然了，李老师要是能参加，大家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这时，李老师发现了苏白脸上的泪痕，他一边摇头一边说：“了不起啊，我真的很钦佩蓝小姐，链霉素的发明用伟大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我理解蓝小姐激动的心情。”

  这家伙，居然认为苏白是因为激动而流泪的。

  接着又说了一句：“蓝小姐为什么这么做我不明白，让六个人白白捡了一个大便宜！”他把报纸递给了苏白，正是韩查理刚才给自己看过的，头版刊载链霉素发明的那一份。

  苏白从李老师的不阴不阳中感到了浓浓的酸味。

  这才发现，他手里还有一份报纸。

  “李老师买了两份报纸？还专门给我买了一份？”

  “这是另一份！”李老师把报纸递给苏白：“要看吗？”

  “谢谢李老师，”苏白把报纸接过来，一行醒目的大字立刻跃入眼帘：吴淞告急！蕰藻浜告急！

  苏白连忙把报纸端正，迅速看完了标题下面的内容。

  就在昨天，日军炮轰吴淞口后强行登陆，战况异常激烈。

  淞沪战场的局势这就要变了吗？

  尽管苏白知道淞沪会战是因日军在杭州湾登陆后，为了不被日军包围，国军开始大撤退而结束的，但吴淞口的登陆势必打乱目前敌我双方本就脆弱的均势。

  那么，现在离日军在杭州湾登陆还有多长时间呢？

  一切都得抓紧了，得去找张副院长，让他改变计划，不能等下一批临床报告，这一批完成后立刻上报。

  还有，刘一眼必须马上走。

  “蓝小姐你干什么去？”李老师在后面喊，苏白头也没回地往第五救护队走去。

  不巧，一进救护队的教堂大厅就有一位护士告诉苏白，张副院长上午就走了，还没回来。

  看来，张副院长又是去其它救护队检查盘尼西林的使用了。

  好老头，真尽心，苏白在心里赞了一句。

  “那我等他吧，我先去看看我们那个伤员马大，”苏白往大厅的西北角指了指。

  “他恢复得真快，已经能拄着双拐慢慢走了！”

  确实恢复得快，但仍然达不到苏白的期望值，她希望他现在就能正常走路。

  这不现实，但苏白真是这么期望的。

  “蓝小姐来了！”铁头眼尖，远远看见苏白后就站起身来，使劲挥手。

  苏白看到，刘一眼也坐起了身子，没用人扶，自己就坐起来了。

  这让苏白更坚定了，让他走。

  教堂大厅里的所有病床都是用木板铺在地上再垫两块砖头而成，很低。

  苏白来到刘一眼病床旁蹲下，还没开口就被刘一眼看到了脸上的泪痕：“哭了？谁欺负你了？”

  自己也真是邋遢，被李老师看出泪痕后居然没清理一下。

  太心急了，急着见张副院长，急着见刘一眼。

  “没人欺负我。”

  “不可能！”刘一眼把藏在床下的枪抽了出来，厉声问苏白：“说，是谁？”

  “你要死啊，这么凶干什么？”

  “凶？”刘一眼把枪晃了晃：“自己的女人受委屈，你让我假装不知道？那我还活着干什么？”

  “你给我闭嘴！”苏白轻声喝道。

  她相信，刘一眼不是表演给自己看的，无论这个刘一眼有多讨厌多可恶，这一刻一定是真情流露，他为了自己可以去做一切，这已经是得到证明了的。

  无论哪个女人嫁给他，都等于身边有了一棵遮荫避雨的大树，有了一个坚实的依靠。

  但自己不行，和他不合适。

  自己的拒绝明说暗示了无数次，可他总是以无赖的方式回应自己，让苏白觉得他像一粒嚼过的口香糖般，沾不得甩不掉。

  只要他同意回龙兴，一切都能解决。

  苏白刚才在来的路上还想过，如果能活到解放那天，自己会到龙兴来找他，做个好朋友，一个曾经过命的好朋友。

  苏白甚至想到，新政府镇压土匪时，自己会为他作证，他为盘尼西林、为抗战出生入死过。

  “一定是姓张那个老不死的！”刘一眼这次虽然没有高声吼，却也是咬着牙说出这一句的。

  “什么老不死的，你在说谁，不许骂人！”

  铁头指了指楼上，原来，刘一眼口中的老不死是指张副院长。

  “张副院长怎么得罪你了？以后不许胡说！”

  铁头告诉苏白，张副院长不知抽了什么疯，早上就开始骂人，见谁和谁发火，一通发疯后怒气冲冲地离开了教堂。

  他也问过护士，连护士也不知他发的什么无名火，对所有人的工作都不满意，连护士给伤员左屁股上打针他都发火，他认为应该在右屁股上注射。

  “你说，这不是疯了吗？”铁头问苏白。

  苏白才不相信张副院长会这么荒唐，刘一眼和铁头一向喜欢夸大事实，听听就算了，不能当回事。

  “咱们说正事吧，你们必须离开上海。”苏白说。

  “你不是说过了嘛，等我能行动时就走，”刘一眼把枪放下：“放心，答应你的绝不反悔！”

  “我的意思是，现在就走。”

  “啊？”刘一眼一声惊叫，忽地一下站了起来。

  咦？

  他居然自己能站起来？

  这个混蛋，又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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