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大早，许天意没打招呼就离开了圣玛丽小学，等苏白发现他私自离开时已经是中午了。

  她以为许天意对每天喝粥的生活扛不住了，偷偷地出去打牙祭，还等着他回来时能给施医生带些好吃的呢。

  圣玛丽救护队所有成员都知道，咱们这支队伍的负责人蓝小姐和施医生亲如姐妹，在蓝小姐眼里，施医生的地位几乎是至高无上的。

  大伙也知道施医生的作用无可替代，自从她来到圣玛丽，所有人都有了之前没有的自信，那就是：圣玛丽是个真正专业的救护队，能够救治绝大多数送过来的伤员。

  那块被从三级经涂抹改成二级的木牌子早已被扔得无影无踪。

  当然，他们也知道，咱有世界上最好的杀菌消炎药，他们从蓝小姐这里听到了一个新名词：抗生素。

  杜医生还对一位前来看望他的校友炫耀式地问过：“我们这里有两种抗生素，你们有吗？别给我提百浪多息，那还能叫药？”

  磺胺药也有它不可替代的作用，却被杜医生说得一文不值。

  苏白也只是笑一笑，没去纠正。

  她喜欢他们表现出来的自信，哪怕有些狂妄。

  孱弱的中国和善良的百姓在面对禽兽般的强敌时，需要自信，需要狂妄和血气。

  在苏白的示范下，所有队员如众星捧月般地对待施医生，而施医生也确实像个大姐姐一样，和蔼、知性、耐心，不厌其烦地解答这些医疗新兵提出的没完没了的各种问题，即便她们在实操时犯了错，也从不对她们发火。

  因此，对于许天意离开圣玛丽去做什么没人知道，但相信他办完事后一定会顺便给施医生带回午饭来。

  施医生太累了，不是在做手术就是在指导手术，一天睡不了几个小时，她最需要营养。

  可是，许天意中午并没回来，晚饭时也没看到他，直到大伙把碗里的粥喝完，将碗底舔得干干净净时，才看见三辆人力车进了圣玛丽院内，许天意戴着一顶压得很低的礼帽做在第一辆人力车上，第二辆人力车上拉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最后面一辆车上坐着一位30多岁戴礼帽的男人，帽檐压得比许天意还低，是李宁生。

  “许哥你去哪了，还以为你会给施大姐带些好吃的回来呢！”一位护士提着刚吃完饭着的空碗迎了上来。

  许天意一指后面车上的麻袋：“这才是好饭！”

  “呀，还会动呢！”护士的尖叫引来了多人围观，都问许天意麻袋里装的是什么活物。

  “猜猜？”许天意叉着腰，非常得意。

  “是猪？”

  另一个人说不对，猪应该是圆滚滚的，这里面应该是条狗。

  “嘿嘿，告诉你们吧，是一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再猜？”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句骂人话，但让具体猜猪狗不如是个什么东西，没人能猜的出来，因为没人能想到许天意会在麻袋里装一个人回来。

  杜医生居然对许天意说，不管是啥，带回个活物来总是有点别扭，他理解许天意想给大伙改善伙食，可是，无论是屠宰还是去皮拔毛，都是一样技术活。

  “哈哈哈，你就是个书呆子！”

  苏白闻讯和施医生出来时，许天意已经把麻袋扔到了地上，给几个人力车夫付了钱让他们走了。

  “蓝先生！”李宁生紧走了几步来到苏白面前。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苏白有些吃惊，这一句是出于本能说出来的，这还用问？

  当然是许天意把他带过来的。

  这时，紫嫣和铁头常顺保他们也出来了，在药厂共事的那段时间里和李宁生相处得还不错，大伙都很热情，问长问短。

  原来，就在刘一眼和铁头枪击胡松斋那个煽动工人阻挡拉药的手下当天，李宁生就离开了药厂，再也没回去。

  他很清楚，有了那天的事情后，蓝洁如就不可能再回到法华药厂了，链霉素的生产工艺也与法华药厂无关了。

  他不知道的是，如果将广慈医院掌握的采菌和他掌握的工艺合在一处的话，就有了链霉素生产近九成的工艺。

  前线交战正酣，生理盐水和酒精这些药品虽不是非常紧缺，却也是必不可少的常用医疗物资，马大能不惜开枪伤人来抢走这些药品，不用猜也知道是运往了前线。

  这让他不由得对蓝洁如又增添了一分钦佩。

  同时，他也知道自己手中掌握的部分链霉素生产工艺的重要性，当初蓝洁如将这部分秘密交给他就是出于对他的信任。

  下一步公董局和蓝洁如必然分道扬镳，他必须得站在蓝洁如一边。

  在考虑了一夜后，决定继续追随蓝洁如。

  听了李宁生一番话，苏白感动了，当初是在自己人手不够的情况下才让李宁生参与到链霉素生产中来的，那个时候只是觉得他人老实不奸猾，工作也认真，没想到他在大是大非面前立场这么坚定，宁可丢了工作也不肯将他掌握的技术留给法国人。

  李宁生挠着头说：“蓝先生让我建立南区实验室的时候就告诉我，保密。”

  看着李宁生，苏白百感交集。

  从进入孔府到现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常常暗自抱怨自己事事不顺、到处碰壁，危机环伺，总觉得命运在捉弄自己。

  现在从另一个角度去想，命运不帮自己成事，却给了自己这么多忠实可靠的朋友和帮手，紫嫣、周北望、许天意、万绮丽、常顺保、万家父子、韩查理兄妹、施医生……

  还有龙兴那边的牛家村人、高虎、小卫和他的兄弟们……

  就连这个讨厌至极的刘一眼为了自己也能豁得出生命，尽管他对自己有所图，却不能否认他的真心。

  难道这不是幸运吗？

  苏白想起了一句话，上帝给你关上了一扇门，就必然会给你打开一扇窗。

  苏白对李宁生说：“留下吧，这里需要你。”转头又对许天意说：“拿出来吧？”

  当许天意解开麻袋，露出五花大绑、嘴被毛巾塞得满满的胡松斋时，院里的人发出一片惊呼。

  但苏白猜到了，既然许天意绑了人回来，大概率是胡松斋。

  或者是王树安，但可能性不大。

  许天意早上离开时，刘一眼还没苏醒，他给出了一个绑架胡松斋的理由，差点让苏白笑出声来。

  爱多亚路与孙先生交接药物那天，在双方开火前，刘一眼和胡松斋隔着马路曾经对骂了一会儿，刘一眼说要把胡松斋的耳朵揪下来。

  许天意的理由是，咱中国人最讲信义，说过的话就要算数，现在刘一眼不能履行揪耳朵的承诺了，那就由他来替他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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