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转了两个弯，这个地方苏白来过，已经离圣玛丽小学不远了。

  刚才在爱多亚路发生的一幕幕惊心动魄的画面，历历在目，枪声、叫喊声、中弹后的惨叫声，还有受惊马匹的嘶鸣声……

  “他们只有三个人……”苏白喃喃地说。

  “放心，”万绮丽对苏白说：“把你送回圣玛丽后，我们回去看看，你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事关无数人的生命！”

  苏白知道，万绮丽和许天意返回去同样危险，但此时的她不知该怎么办，只能由着他们去了。

  可能是刚才枪声太近了，回到圣玛丽后脑子里仍在嗡嗡作响。

  苗医生和杜医生立刻迎了上来，很关切地问苏白发生了什么事，其他人怎么没回来。

  “我不知道，让我静静。”苏白感觉自己浑身瘫软，一点力气也没有。

  这时，施医生和紫嫣也出来了，这几人一直在等苏白回来，都没睡。

  几人将苏白扶回办公室，这也是苏白和施医生休息的地方。

  施医生给苏白倒了一杯水：“回来就好，我们都很担心。”

  原来，苗医生和杜医生二人将雇来的马车和刘一眼完成交接后就步行往圣玛丽走。

  一路上，因为要不要回去帮忙一事二人有了分歧，俩人走到半路不走了，索性坐下来理论了一番，最终也没能统一意见。

  爱多亚路枪声响起时，他俩正在不远处。

  他们很快就意识到，这很有可能是蓝小姐她们与人交上火了。

  蓝小姐身边这几人不分男女，个个都有枪他们是知道的。

  到了这时，俩人的意见反而迅速达成了统一，他们什么忙也帮不了。

  二人一路跑着回到了圣玛丽小学，天真地以为这事只能找焦团长帮忙，他有人有枪。

  被施医生拦住了，焦团长的兵都在前线，不可能抽回一兵一卒来。

  这事还是被焦团长知道了，他让自己的卫兵换上便装去打探消息，他能做的也只是这些了。

  别看他平时动不动就骂人，脾气火爆，但身为团长的他，深知其中的利害，中国军人持枪进入租界行动是大事，还不是一般的大事。

  无奈之下，他也只能发出一句悲叹，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些红毛绿毛的鬼子都赶出中国？

  施医生的脑子最清醒，如果真是蓝医生她们出了事，必须把蓝医生救回来。

  她立刻跑去找了已经熟睡的张副院长，他也无能为力，深更半夜的找谁去？

  只能等。

  张副院长的意见和施医生相同，如果今天等不回来蓝洁如，他明天会动用自己的一切关系，如果她落入了租界巡捕房手里，不惜一切代价把她救出来。

  但关键是，蓝洁如得活着。

  现在，见到人了，施医生非常高兴。

  “等吧，”对于其他人，苏白也无能为力，只有替他们祈祷了。

  苏白回到圣玛丽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万绮丽把她送到学校门口，直接掉头回去了。

  只过了不到一个小时，万绮丽和许天意就回来了，垂头丧气地。

  “他们……”苏白最怕从他们口中说出人找到了，但……

  “没找到。”万绮丽告诉苏白，她和许天意甚至没能返回爱多亚路，就发现公共租界里各个路口都被封锁了，这一次，巡捕的行动真够快的。

  熟悉道路的万绮丽开着车又尝试了另外两条路，甚至绕道进入了华界，试图从华界进入公共租界，但都没能成功，反倒在拒绝巡捕盘查时被追击了两次。

  “放心吧，土匪的命都大。”许天意安慰苏白。

  “土匪？谁是土匪？”施医生问。

  万绮丽连忙接过话来，说许天意和刘一眼二人平时总抬杠，互称对方为土匪、活土匪。

  施医生让大家都睡觉，明天一早等各部门上了班后，不论谁有两个租界的关系都要动用起来，她也会去找张副院长，一起去卫生局和市府打听、求助。

  半睡半醒间熬到了天亮，隐约听见外面有很多人在说话。

  一转头，施医生已经不在旁边的床上了。

  苏白起身，刚把鞋穿上，万绮丽就跑进来了，告诉她，刘一眼回来了。

  说完这一句，她摇了摇头。

  “死了？”

  万绮丽又摇摇头：“已经抬进手术室，恐怕……不好说。”

  “铁头和常顺保呢？”

  “常顺保受了伤，但不要紧，铁头没事。”

  “去看看！”苏白和万绮丽来到手术室，外面已经站了很多人。

  “铁头和常顺保呢？”

  苗医生告诉苏白，许天意带着铁头去洗澡了，常顺宝在另一间手术室里，紫嫣和杜医生正在给他处理伤口。

  是施医生嘱咐的，让大伙不要惊动苏白。

  “洗澡？洗什么澡？”真是咄咄怪事。

  “他们……浑身都是粪。”苗医生说。

  苏白和万绮丽来到常顺保的手术室，一进门就闻到一股冲鼻子的臭味。

  紫嫣把苏白和万绮丽推了出来：“他现在还不能说话，你们待在这里只能闻臭味，铁头洗完澡会告诉你们一切的。”

  苏白和万绮丽从手术室出来，万绮丽告诉她，刘一眼他们是因为躲进了粪坑才没被追杀到的，她也只知道这些，一会让铁头细说吧。

  “城市里还有粪坑？”苏白不理解。

  万绮丽告诉苏白，上海虽然习惯用马桶，但很多公共厕所是有粪坑的。

  这些厕所的预制板蹲坑下面就是粪坑，或者叫粪池更准确一些。

  苏白明白了，刘一眼这些人也真够有办法的，这样的招数也能想得到。

  万绮丽说这是幸运，幸亏在他们逃生路上有一处这样的厕所。

  幸运？

  苏白苦笑，刘一眼生死难料，能不能度过这一劫还很难说。

  许天意带着铁头回来了。

  事情的经过和万绮丽所说差不多，确实是在警笛声和枪声四起，感觉无路可逃时看到了一处这样的厕所。

  铁头说，幸亏这些巡捕大多都是些废物，跑不快，枪法也不好，要不然他们连躲进粪坑的机会也没有。

  说到这里，铁头哭了：“司令他……中了很多枪。”

  “是他又救了我一条命啊！”

  卡车和苏白她们都撤离后，刘一眼也开始边打边撤离，等到将巡捕的火力暂时压制，准备转身大步狂奔时，刘一眼才发现他已经走不了路了。

  铁头背着他跑，常顺保一边掩护一边跑。

  后面的巡捕越来越多，子弹也越来越密集，铁头不知他背上的刘一眼挨了几枪，总之替他挡住了子弹。

  常顺保是在快到那处厕所附近时受的伤。

  万绮丽的说法和铁头差不多，这些巡捕平日里只抓抓小偷，维持一下治安，根本谈不上战斗力。

  “这也算幸运？”苏白问。

  万绮丽见苏白不高兴，便没再说话。

  其实，就是幸运。

  施医生进了手术室后，一直到中午都没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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