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北望的伤已痊愈，由于前些天去教导团赴任时走得匆忙，守备营里有些事和新任的赵营长没来得及交接，另外还有少量私人物品也没带走。

  这次回来就是办这两件事的。

  苏白觉得他这是借口。

  还是那副春风满面、笑容可掬的样子。

  坐定后，先和程子枫寒暄了几句后，就暂七师的事当着苏白的面探讨了起来。

  苏白看看程子枫，又看看周北望，发现二人的聊天表面上听起来像是在谈局势，实则有交换消息之嫌。

  六姨太也一改平日的躁动，很安静地站在一旁听着。

  暂七师又要出事了。

  这是周北望先给程子枫的情报，他从师部一个朋友口中得知，暂七师的番号要取消，要更名为三龙保安师，师长仍为孔礼。

  暂七师虽然为暂编第七师，是杂牌军，但也是国民军正规作战系列里的杂牌，更名为保安师后，就彻底成了地方守卫部队。

  相应的军费也会有所削减。

  其实最重要的不是有没有番号的问题，而是保安师的权力是要受地方限制的。

  只要出了军营这个军事重地，保安师的任何行动都得受将来的地方政府辖制。

  周北望说到这里还对苏白解释了一下，一旦这个命令下达并生效，孔府作为民居，孔礼就再也不能以武力强行插手孔府的事情了。

  “那什么时候才能正式下达命令呢？”六姨太显得有点急，她不愿意看到孔礼再这样凌压于孔府之上。

  接下来是程子枫给周北望提供的消息，就是与苏白刚说过的、六姨太也知道的成立三龙公署的事情。

  暂七师改保安师的命令应该与三龙公署成立暨公署专员的任命同日下达，大概就在这几天了。

  六姨太听罢，高兴得还跳了几下。

  苏白白了她一眼，真把自己当成专员夫人了？

  暂七师的再次降格，与这次孔礼在龙兴城滥杀无辜有关，虽然抓捕叛军奸细事先上报省府得到了批准  ，但在实际操作中，从街头逃跑遭枪杀的十几个人再到公开审判后在东门外砍头的那七十六个，这九十多人中真正的叛军奸细不超过五名。

  苏白看着程子枫琢磨，这家伙对周北望所说与刚才对自己说的有出入，刚才还说孔礼这么做合理合规呢。

  “唉！”程子枫叹了一声：“孔师长这一次的除奸行动规模太大，涉及面太广，我一个小小的县长实在是承担不起啊！”

  这一句，不光是苏白听懂了，周北望也听懂了，程子枫无奈之下以县府的名义与孔礼一起行动，暗地里把孔礼草菅人命、滥杀无辜的行为告了一状。

  程子枫和周北望一来一往，把双方关于下一场变故各自知道的消息当着苏白的面全抖落了出来，苏白怀疑周北望是故意让自己听到的。

  说实话，周北望很喜欢和苏白讲这些军情、局势这一类的事，苏白是真的不怎么爱听，也许是男女有别吧。

  六姨太听得津津有味，还不时插一两句嘴，黄文昌从特派员这个临时职位正式成了三龙之地的最高行政长官让她很兴奋，另一件事她替苏白高兴，孔礼插手不了孔府，苏白就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了。

  她认为周团长和程县长今天透露出来的消息，太及时、太有用了。

  苏白却认为这些消息有用，也没用。

  “别这么天真了，孔府的事，孔礼管定了！”苏白说。

  程子枫赞成苏白的看法，在三龙地区这个孔家的发祥地，想要实现真正的政军分治，一定需要个过渡期。

  周北望又告诉大伙一个消息，孔礼回到临化后，先把孔琛派人送到了济南同仁会医院，然后宴请了杨大帅等几个其它前军阀。

  这些人之前都是与孔家军有仇的。

  唇亡齿寒，孔礼被降格为保安师后，他们的命运也好不到哪里去，周北望怀疑他们在探讨联合起来对抗省府。

  苏白这才知道，原来附近的几个大小军阀早年都是奉系张宗昌任山东省长时的部队，张宗昌死后，这些人才另立山头的。

  “不会的，”苏白插了一句嘴：“他们联合起来也是乌合之众，经不住国军讨伐的！”

  “你怎么知道不会呢？”周北望问苏白。

  “我怎么知道的……能告诉你吗？”确实不能告诉他大的军阀混战早在八年前就结束了，这些残余小军阀再也没掀起过什么风浪来。

  周北望自然听不出苏白所言是什么意思，大笑了起来。

  程子枫再次站到了苏白一边，他认为孔礼这口气不忍也得忍，上一次杨化森兵变时，省府就派了军队过来以防不测，现在还没撤走，更不用说各师团中都有了军统的人，谁敢出头，必遭覆灭。

  程子枫县府还有事，先告辞。

  六姨太把他送出府外。

  “孔琛没死？”苏白虽然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但还是想从周北望口中确认一下。

  “许天意怎么样？”周北望问，他一定是从白英口中得知刺杀者是许天意的。

  “有没有个先来后到，先回答我的问题！”

  周北望咧嘴笑了，从苏白话中他猜得到，许天意没事。

  许天意那三枪，打伤了赵营长和孔琛，只把孔琛那个侍卫长打死了。

  “这个侍卫长该死！”苏白忿忿地说。

  赵营长只是轻伤，打中了胳膊，连骨头都没伤到。

  孔琛的伤很重，据陈军医对周北望说，子弹击穿了肺部。

  这一次暂七师马上面临降格的处置，孔琛却因祸得福了，向上报的是孔琛因亲临前线指挥作战才受的伤，立功了。

  不过周北望劝苏白不要担心，陈军医说孔琛这一次一时半会儿是恢复不好的，就算将来彻底恢复了，可能也会落下后遗症。

  再说，就算他立了功，也掌管不了保安师了，苏白需要防范的还是孔礼。

  “其实……”周北望说着说着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有话直说，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见我一面的吧？”苏白认为他那些收拾私人物品、交接军务都是借口，真正目的是想见自己。

  周北望脸红了，低下了头：“是……吧。”

  “男子汉大丈夫，一到这个时候就像个大姑娘似的，以后对我说话请直来直去，好吗？”

  苏白这一句话让周北望抬起了头，一只手猛地伸过来抓住了苏白的手：“不要在孔府做大少奶奶了，跟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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