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觉得连一个普通农户都知道孔府大少奶奶有点吃惊，其实这事再正常不过。

  孔家的祖宗自晚清时起就在朝廷为官，清帝退位军阀混战后又成了这里的土皇帝，孔家又是龙兴人，孔家人放个屁到了龙兴城就是刮起一股风般的存在。

  孔老爷死了，由年轻的大少奶奶当家，在龙兴城不仅人尽皆知，还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再看今天这群人的架势，两辆马车停在地头，许天意和袁玉泽的短衣小褂一看就是下人，紫嫣更不用说，标准丫环的打扮。

  苏白一直坐在地梗上指手划脚，听她使唤的有军官有士兵，除了孔府大少奶奶，恐怕没人有这么大的排场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苏白问汉子。

  对方的名字让苏白没想到，姓牛，叫牛十九！

  紫嫣在一旁给苏白解释，叫类似名字的不少，庄户人家不像大户有族谱按字排辈，一些族群按全族的男丁出生顺序排下来的。

  紫姨还听说过有人叫何五十一的。

  “这么说你们牛家人丁很旺了？”苏白问牛十九。

  牛十九往身后一指，他们这个村子就叫牛家村，不过姓牛的人并不算很多。

  这时，大伙的地头午饭也吃完了，都过来和牛十九聊天  ，让牛十九感到受宠若惊。

  还剩下不少白面饼子，苏白让紫嫣包好，全部让牛十九带回去给家人吃。

  “谢谢大少奶奶，谢谢大少奶奶！”牛十九不知该如何感谢苏白了，就差下跪了。

  牛十九对苏白说，如果大少奶奶要人帮忙，他会在村里找人过来帮忙，他指了指这块地，过些天要种白菜，这几天正好农闲，村里有的是人。

  “不用了，我们今天做完明天就不来了。”苏白笑着说。

  “大少奶奶真是好人啊。”牛十九帮不上苏白的忙显然有点失望，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牛十九告诉苏白，附近这一大片良田其实都是孔家的地。

  苏白听孔岱说过，龙兴县最好的良田都是孔家的。

  “那收成一定不错吧？”

  苏白问到这里，牛十九的笑容就变得有点奇怪了，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又不好说出口。

  “少奶奶问你呢，实话实说就好。”紫嫣在一旁说。

  原来，这地虽是孔家的，这里的农民的租子却不交给孔家，而是交给一个叫孔正亮的人。

  这个人紫嫣见过，虽然他也姓孔，但他不能算是孔家的人，孔家的地都由他打理，负责收租收粮。

  还有这种事？

  苏白在孔府的账务中没见过孔正亮这个名字，说明他并不挣孔家的工钱，很显然，他相当于一个二道贩子。

  怪不得种着产量这么好的田，农民却吃不饱。

  被剥了两层皮，能吃饱才怪。

  孔家虽然有八百多亩良田，但从中获利却极少，也就是满足孔府上下的粮食需求之用，所以当苏白吓唬几位姨太太分家把地分给她们时，没有人愿意。

  八百多亩良田所产的粮食可以说基本上都供给了孔琛的暂七军，现在国府已经全面负责了暂七军所有军费，这粮食就不应该再给孔琛了，就算他想要也得拿钱买才对。

  苏白也知道，孔琛才不和你讲这个道理。

  但至少有一点是可以做的，把这个中间扒一层皮的二道贩子孔正亮拿掉。

  苏白倒不指望从地里给自己和孔家获取什么利益，如果没有人扒这层皮，至少可以让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户们吃得饱一些。

  当苏白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后，牛十九当真给苏白跪下了，这是替全村的人给少奶奶跪的。

  这个孔正亮什么都不做，只给孔家收租这一件事，就让他成了龙兴城内排在前几位的大户，青砖黑瓦地盖起了三进大院，孔府才是个四进院。

  喝了多少农户的血，不用算也知道个大概。

  “我接管孔府时间不长，等我回去问问这事再定，你先不要和村里人说。”苏白让紫嫣把牛十九从地上拉了起来。

  牛十九回去了，下午就带着不少村民带着工具过来，要帮苏白的忙。

  可苏白这事还真不是多大的体力活，真用不着他们，他们就不远不近地围坐在地里，看着这帮人做这些从来没见过的古怪事。

  临走时，苏白对牛十九说，一旦有信，她会派人到村里通知大伙的。

  回孔府的路上，苏白觉得自己又有点冲动了，这个孔正亮和孔府的关系，与孔琛的关系和利害还没彻底弄明白，就先应允了牛家村的人，有点不妥。

  一想起牛十九和村民们那种感激的眼神，眼巴巴地盼着自己帮他们解负的神情时，苏白就拿定了主意，不管这之间有什么利害，也要把这件事办成。

  对于孔琛，你该拿的粮还拿，其它事你不能再替孔家做主，这些地本来就是我的。

  回到孔府比昨天早了一些，孔岱和郭德义又在门口迎上了，说周团长带着新上任的县长上午就来求见大少奶奶，苏白不在就又回去了。

  “要不要去告诉周团长你回来了？”孔岱问。

  “新县长上任，应该我去主动拜访，让人家上门来见我，有点失礼吧？”

  孔岱说不妨事，这位新县长说来也是老相识，是临化县的程子枫县长。

  之前的临化县长是老爷在世时任命的，现在任龙兴县长是省府任命的。

  这才是名正言顺的县长。

  既然如此，苏白就让郭德义去通知周团长，让他去请程子枫，这样更合适一些。

  一想到周北望回来了，苏白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踏实感。

  “孔叔，孔正亮和咱们是什么关系？”

  苏白把自己的想法对孔岱说了后，孔岱不太赞同。

  首先，就算拿掉孔正亮这个二道贩子，获利也应该拿回孔家来，不应该给农户，这么多年来，他们的地一直种得好好的，该过日子过日子，该生孩子生孩子。

  苏白觉得和孔岱在这方面是讲不通道理的，想起了一个久不用的词，剥削阶级。

  这种剥削思想在孔岱脑子里已经根深蒂固，尽管他也是个下人身份，却是孔家豢养的看家犬。

  其次也是更重要的，就是孔正亮与孔琛的关系走得很近，孔正亮对于农户来说是个吸血鬼没错，但除了给孔琛定量上缴的粮食外，孔正亮所获利益的一部分是给了孔琛个人的，虽然没有真凭实据，但傻子也能猜出来。

  这件事的难点在于孔琛。

  “明天把这个孔正亮叫到府上来，让他把这活儿交了，咱们接过来！”

  “这……”孔岱不能反对，但却对苏白下一步如何向孔琛交待这件事很是担忧，在他看来，行不通。

  到时候苏白不仅办不成此事，还会招致人的笑话，威信下降。

  “你放心吧，我自有办法让孔琛无话可说，如果再想在这件事上不讲理的话，我就给他来个釜底抽薪！”

  苏白确实已经有了办法，和孔琛硬刚这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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