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撑开鱼肚白，闷热的气息就将人间蒸发，把喜欢懒床的人给变成勤快起早。

  街外几间铺子，未亮时就已经开张，坐在摇摇竹椅上，摇着扇子。

  楚王府，霍元卿梳洗完，换上一身朝衣，没错，他要进宫夺利。

  离开之际，再看一眼床上依旧未醒的沈清禾，她睡得真香。

  他一夜未眠，也可以说趴在床沿照顾她一夜，冰袋不凉，她就不悦，像条鱼似的乱扭动，还发出闷哼。

  不过……回想于此，他眼里的困意被掐死，唇角噙着淡淡的笑。

  冷言进来拱手，“王爷，马车已备好。”

  金碧辉煌的殿宇，红漆宫墙下，一棵郁郁葱葱的白桂，微风略带凉意吹过，几瓣沙盐色的桂花脱落。

  明崇殿，两个宫婢摇晃手中扇子，顺文帝一宿未眠，脸色难看的堪比窗外的桂花叶。

  眉头蹙成一团，闭目又睁，睁又闭目，手中的一本折子直接丢出去。

  被海公公捡起，小心翼翼放回，“陛下！”

  顺文帝气得心头梗塞，加上热气笼罩，几乎是汗流浃背。

  昨夜蓝苏语未能得手灭口，否则今早不会有探子来报楚王要上朝，而他会不会知晓十万忠义军惨死的真相。

  思绪到此，满腹怒意憋得脸青红难分。

  你的命真是够硬，霍元卿，毒都伤不着你，你莫不是魔鬼转世，特意来寻我作对？

  “请楚王安！”屋外响起朗声。

  顺文帝调整情绪，摆着一副关爱皇弟的模样，抬眸只见一身穿着朝服的霍元卿进来。

  他依是那番英姿挺拔，俊逸非凡，不过是多了一头霜发，不像缠绵床榻五年之久，该有的病弱态之人。

  “微臣，拜见陛下！”霍元卿伟岸的身姿立在殿中，躬身朝拜，嗓音低沉。

  “你我何须拘礼，起身吧。”顺文帝道。

  霍元卿抬起头目视着顺文帝。

  顺文帝扬手，“赐坐！”

  他来找他，可见来意不简单。

  “谢陛下！”霍元卿落坐，见他一脸憔悴，“皇兄昨夜没歇息好？”

  “是啊，太热了，估计秋来也不会降温。  ”顺文帝扯着笑，“皇弟呀！如今你身体大好，怎不多休息休息。况且，今日是月夕节，朕让人摆宴望月楼，今夜你一同前来。你我多年不见，一同碰杯叙叙旧。”

  霍元卿唇角微扬，淡声，“谢皇兄顾及，臣弟此次前来只是为了退婚一事，我虽醒来，可身体薄弱随时待命，不想辜负蓝将军之女。”

  顺文帝笑容顿住，犹豫须臾道：“这……”

  霍元卿继道：“臣弟只想过闲云野鹤的生活，无心于朝堂之事，这点心愿，难道皇兄不愿成全？”

  掀起眼尾瞧一眼顺文帝。

  顺文帝不信，这个位置谁不想得到，况且他愿一世为臣？如果可以，他也能留他一条命。

  再三斟酌，“朕，……准允！”

  霍元卿瞳孔微沉，“五年前，十万忠义军到底怎么死？尸首是否运回？忠义陵为何没有他们？你知道这事么？”

  昨个在陵园，莫千寻告知他一切真相才断气死去，因他是其中一个，被女子所救唯一存活的，忠义军并非死于敌人之手，是被旨意不能退而被困活活烧死。

  骸骨深埋在那肮脏的卢布河内，几乎是尸体填平河道，根本就没有抬回陵园。

  那条河接近桑启交界，是母后为降他势力，暗中命人这么做，这些都是跟着他拼搏十几年的将士，如不能给他们一个公道，实属令死去的将士寒心。

  “朕确实不知，怎么会呢！明明蓝将军亲自送回来的，应该不会出错，是不是皇弟看错了。上面也刻有他们名字，都是北燕的英雄，……朕，怎么会亏待他们！”

  顺文帝自然知晓，那是他跟他母后一起谋划的，就想一箭双雕除掉，不能为他所用，不能臣服于他，一概不留。

  霍元卿神情淡漠，“真是这样？那为何连骨灰都没有？我看是蓝将军眼花心盲搞错，需要我亲自去接回来。”

  顺文帝脊背冒冷汗，扯了扯嘴角，“应该不会错，若是真错了，……”

  “既然错了，该补的就补回来，赏赐家人，安抚家人，此等错误出错，实属不能容忍。”霍元卿眉目皱成团急声道，差点与他势不两立。

  可想到还不是时候，他只能忍下，他还要调查取证据，光凭一张嘴，确实不能令人信服。

  不等顺文帝反驳，霍元卿觉得是时候提另外的事，一件关于他主要来意的终身大事。

  “臣弟还有一事。”

  顺文帝微微紧眉，心中很是不悦，更不耐烦，“讲。”

  只要不过分，只要不觊觎抢他皇位，他皆可以应允。

  “听闻沈清禾与侄儿和离，是否有此事？”霍元卿先确认关系。

  顺文帝挑眉，他是如何得知，想到沈清禾就来气，若不是她，城里哪里有那么多碎言碎语，点头道：“确有此事，你想？”

  “正如你所想，做个交换。”霍元卿抿入一口茶，唇角略有似有似无的笑，“既然他们没有夫妻之实，本王可以娶沈清禾，你将蓝苏语赐婚给侄儿，岂不是更好。”

  “臣弟听说，他们俩早就好上了，怎么，还没有跟皇兄提？”

  顺文帝惊然，他醒来也不过一两日，况且他不知道的事，他都知道。

  思索一番，当时承诺过蓝苏语过完成任务，就另赐婚于她，可她昨夜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是不是太便宜她了。

  想着不管沈清禾嫁给谁，都可以得到沈家的宝物，有何而不为，不过是换一个人罢了。

  “皇兄是觉得哪有不妥？”霍元卿温雅吃着糕点，“这糕点没有我奶娘做的好吃，太甜了，很腻！”

  霍元卿吃完那一块便不想吃第二个。

  “你真要娶沈清禾？可她只是一介民女！配不上你！”

  “我生命薄弱之人，倒觉得娶她是委屈了她，搞不好还来个殉葬！只是觉得，身边有一个平凡女子相依相伴，何乐而不为？”霍元卿清冷缥缈的嗓音，却清晰可听见。

  顺文帝眸色深沉，“好，朕应允！等过月夕节我自会下旨。”

  霍元卿轻快之音倏然响起，“现在吧！臣弟今日前来别无他意，就是求旨！”

  ……

  玄武门。

  霍元卿捧着一道圣旨出来，揣入宽袖里，转身凝视看一眼幽深的皇宫，眼底划过一抹森然的肃杀之气。

  “请楚王安！”代丞相一身红朝服叩首拜道，他也知晓楚王殿下醒来，没想到这回便见到本人。

  “丞相请起，本王有事就不便与你叙了。”霍元卿脚下边走边说，冷言揭开帘子，他上了马车。

  “没关系，殿下慢走。”代丞相挂着笑再叩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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