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轮比试后，场上响起了小声的议论。

  谁也没想到，乌石烈精心训练的士兵，竟然输给了一名战败部落的俘虏。

  众人也自然想到，若耶祁律派出自己的精兵，乌石烈岂不是败得更难看？

  随耶祁律一同前来的其他部落首领，心里既惊讶，也有压力。

  看来耶祁律的实力，果然不容小觑。

  因此，他们对耶祁律的态度变得更加谨慎。

  乌石烈此时完全明白了耶祁律的目的，原来是拿他当踏脚石，在部落首领面前立威，顺带狠狠踩自己一脚。

  若再输一次，他可就彻底没了脸面。

  不出几天，整个西戎都知道他的手下输给一名奴隶的事。

  到时候，又有耶祁律一派的大臣去他父王面前上眼药，说他烂泥扶不上墙，处处不如耶祁律。

  想到此，乌石烈握紧拳，恨不得一拳砸在耶祁律脸上，把他那一脸恶心的虚伪笑容彻底打碎。

  他忍住气转过身，和秦重霄商议。

  “无地，有没有什么办法赢了第三轮？若是第三轮也不能赢，我这张脸也别要了。”

  秦重霄微微摇头，露出为难的表情。

  耶祁律有备而来，不用说，他派出的这名奴隶箭术自然也十分了得，此时不可能再去找一名神射手。

  娜格雅忍不下这口气，可她也束手无策。

  乌石烈带来的其他几名亲信也都皱眉，众人都没有破局的办法。

  正在这时，站在娜格雅身旁的黎静婉开口了，声音很小，只够他们几人听清楚。

  “殿下，我有办法。”

  “啊？”乌石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黎静婉在说话，“你？”

  秦重霄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嗯。”黎静婉点头。

  乌石烈不信，“你别添乱了。”

  “哥，你让她说嘛。”这两日相处，娜格雅已经发现黎静婉是个很聪明的人。

  毕竟，能把她哄得不发脾气的人，实在太少了。

  乌石烈可不敢拒绝妹妹的要求，瞄了一眼耶祁律，才道，“你说。”

  黎静婉沉着道，“殿下，第三轮比赛，让我上场。”

  “啊？！”

  这次不止乌石烈，娜格雅和秦重霄也愣住了。

  不待他们提问，黎静婉主动解释。

  “耶祁律派出一名奴隶，就是想让殿下您丢脸。而且这人已经赢了前两轮，第三轮不管他是输是赢，耶祁律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

  “但如果，第三轮换成我上，效果就不一样了。”

  黎静婉神色自信。

  “我作为公主的丫鬟上场，如果我输了，女子输给男子不丢脸。但如果我赢了，赢了前两轮的人输给我一个女子，耶祁律只会更丢脸。”

  “如此，不管我是输是赢，耶祁律派出的人都不光彩，但能为殿下您挽回声势。”

  她一番解释下来，乌石烈从开始的疑惑惊讶变为满脸信服，“好主意，妙啊！”

  娜格雅也很兴奋，“这一招好，既然耶祁律不要脸，我们也不用客气。”

  只有秦重霄不放心，“姑娘的话是有道理，但是耶祁律派出的人可不是善茬。”

  “无地军师放心，现在这么多人看着，对方绝对不敢乱来。”黎静婉知道他的担忧，朝他轻轻一笑，示意她有分寸。

  “而且我略懂箭术，并不是上场胡来，耶祁律也挑不出刺。”

  秦重霄记得黎定铮说过，黎静婉的箭术很不错，甚至比他的还强。

  于是，他便没再阻拦。

  “好，就你上。”乌石烈一把拍板，“只要你赢了，我赏你黄金千两。”

  “殿下，我不要黄金。”黎静婉摇头，“如果我赢了，请您答应我一个条件。”

  “没问题，你说。”

  就算这个赛恩婉现在要让他娶她，他都可以答应。

  只要能扳回一局，打耶祁律的脸，他豁出去了。

  “殿下，如果我赢了，您要约束你的部下，不再去抢劫盛朝百姓。”

  她管不了整个西戎军队，至少自己能为边境的百姓做一点事，让他们的生活少几分惊慌。

  乌石烈没想到她的条件不是为自己争取好处，而是为边境百姓着想，对这个不起眼的盛朝女子，顿时多了两分敬佩。

  秦重霄藏在面具下的嘴角轻轻一勾，眼带佩服。

  不愧是黎将军的女儿，身怀家国大义。

  “好，我答应你。”乌石烈郑重道，“只要你能赢，我一定管住他们，谁要敢再去盛朝闹事，我就砍了他的脑袋。”

  “多谢殿下。”黎静婉点头致谢。

  秦重霄考虑得很周到，“殿下，赛恩婉不是西戎人，身份不能被识破，等会儿需要您说明一下。”

  他小声说完计划，耶祁律的侍卫走过来，说各部落首领正等着，请二王子立即开始第三轮比试。

  乌石烈于是带着黎静婉去到耶祁律面前。

  离得更近，黎静婉清晰地感受到耶祁律压人的气魄，于是低下头。

  乌石烈要求第三轮换人，让他的侍女上场。

  这句话再次引起场上的议论。

  耶祁律脸色微变，看着乌石烈身旁的侍女，笑道，“二弟手下不是有诸多精兵强将吗？为何派女子上来？”

  乌石烈按照秦重霄刚才告诉他的回答。

  “大哥，你派出的战俘的确厉害，但他已经比了两轮，体力消耗了不少。第三轮若是我的手下赢了，也胜之不武。”

  “我的侍女箭术不错，让她来比赛，这样才公平嘛。”

  派出女子参赛，比派出奴隶更打对方的脸。

  耶祁律明白，乌石烈没想过要赢第三轮比赛，只是怕丢尽脸面，所以想到这一招。

  虽然有些卑鄙，但这一招的确有用。

  毕竟在乌石烈的地盘，耶祁律不好反驳，眼神沉了沉，对着黎静婉道，“把头抬起来。”

  但黎静婉没动。

  乌石烈连忙解释，“大哥，忘记说了，这侍女是个聋哑人，听不了也不会说。”

  这也是秦重霄的计划。

  虽说黎静婉戴了面罩，但她听不懂西戎话，很容易暴露身份，于是就装成聋哑人，免去猜疑。

  乌石烈说着伸手碰了碰黎静婉，示意她抬头。

  黎静婉照做，对上耶祁律探究的视线，又装作害怕地移开，双手慢慢抓紧了衣服。

  耶祁律嗤之以鼻，心里更加瞧不上乌石烈。

  为了给自己挣一点脸面，竟然派一个聋哑女来参赛，实在是没皮没脸。

  场上安静下来后，黎静婉和对方走到场中间，两人身边都有一只箭筒，里面有十只箭矢，分为红蓝两色。

  第三轮比得是射箭，规则很简单。

  每匹马上都有一个箭靶，让马跑起来后，双方射击箭靶，最后查看哪一方击中的环数更多，即为胜者。

  规则不难，但十分考验箭术，因为既要射击活靶，同时还要抢在对方前面射中最多的环数。

  十匹马被带进校场，在两名驯马人的带领下，开始以黎静婉和奴隶为圆心，围着他们慢慢走起来。

  黎静婉从箭筒里拿出一只红色的箭矢，开始为射箭做准备。

  她主动请缨参加第三轮比赛，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的确有胜算。

  耶祁律派出的奴隶虽然厉害，但在上一轮耍石锁时，她发现对方放下石锁后的双手在微微颤抖。

  这说明，摔跤和耍石锁已经让他体力消耗极大。

  而射箭最重要的是准头，眼睛准，手更要稳。

  一旦手稳不住，射箭时必定会受影响。

  这时，马匹已经跑了起来，溅起一小股尘土。

  一人挥舞旗帜，示意射箭比赛开始。

  黎静婉将箭矢搭在弦上，稳稳拉开，闭上左眼，全神贯注地看着前方快速跑动的马匹。

  耶祁律本以为乌石烈派出的侍女不过是来凑个数，但见她熟练的拉弓动作，心里少了两分轻视。

  这名侍女，是懂箭术的。

  黎静婉身边的人率先放箭，正中一只活靶。

  她没去看结果，专注地呼吸。

  奴隶连发了三支，黎静婉却一箭未发，乌石烈有些急了。

  “她怎么回事啊？是不是吓住了？”

  “殿下，不用急。”秦重霄轻声道，眼睛一直盯着黎静婉，“她不会让您失望的。”

  周围的声音纷纷扰扰，黎静婉却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射箭时，父亲站在她身后，教导她箭术口诀。

  【稳住心神，双臂发力，心定如铁，箭瞄目标，沉稳呼吸，屏蔽杂念。】

  【静婉，射箭最重要的是专注，锁定目标，绝不动摇。】

  【静婉，放箭。】

  就是这时，黎静婉松开右手，箭矢急速前进，一击击中一匹马上的箭靶。

  正中红心！

  场边响起小小的惊呼。

  射中活靶不难，难得是射中十环。

  黎静婉却心如止水，又拿起一支箭矢，瞄准目标。

  再次射中红心。

  她接下来射箭的动作快了许多。

  连续五支箭都射中了红心，其中一支还是射在对手射中的箭靶上。

  黎静婉能感觉到身边的人有些慌了。

  射箭比赛最重要的是心态，很容易受旁人影响。

  黎静婉每射出一支箭，场边就响起惊呼声。

  一阵高过一阵。

  乌石烈兴奋无比，这次真是捡到宝了。

  黎静婉说略懂箭术，果然是承袭了盛朝人的谦虚。

  她如果是略懂，自己就是不会拉弓了。

  而原本毫不在意的耶祁律，慢慢地坐直了身体，视线全部集中在黎静婉身上。

  这可不是一个侍女应该有的射箭水平。

  放在西戎国内，也是顶尖。

  十支箭矢射完，比赛结束。

  不需要再去数环数确认，众人都知道黎静婉是胜者。

  因为她十支箭矢全中红心。

  乌石烈终于扳回一局，难掩兴奋，举起右手，身后的人立即欢呼。

  虽说是女子应战有些不光彩，但好歹给他们赢回了脸面。

  “赛恩婉太厉害了。”娜格雅一边鼓掌一边称赞，“太棒了。”

  秦重霄常年不动声色的眼里，染上了笑意。

  这就是他心中的黎静婉。

  一如既往地骄傲和强大。

  比赛结束，黎静婉按照惯例，去到耶祁律面前行礼。

  低下头后，就见到一双靴子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耶祁律站在她面前。

  一旁的乌石烈难掩兴奋，假装平静道，“大哥，承让了。”

  “二弟，你的侍女很厉害。”

  “不过是一名聋哑女子，略懂射箭。”乌石烈装上了。

  耶祁律笑了笑，“她叫什么名字？”

  幸亏乌石烈还记得，“赛恩婉。”

  “赛恩婉...”耶祁律慢慢道，“塞恩，很贴切，果然很有能力。”

  他说话时，视线一直放在黎静婉的身上。

  这股视线犹如实质，黎静婉感到压力倍增，身体紧绷，心里却发狠。

  这人将会为大盛带来缠绵数年的战火。

  若是她现在有机会一刀使其毙命，她一定不会错过，即使赔上自己的命也在所不惜。

  这时，乌石烈拍拍她的手臂，示意退下。

  黎静婉于是鞠躬行礼，转身离开，依然能感觉到耶祁律的注视。

  回到场边，娜格雅一把挽住她的手臂，十分高兴。

  “赛恩婉，你别教我女..女红了，教我射箭。没想到你竟然是个高手，比我厉害多了。怎么样？”

  秦重霄小声提醒，“公主，赛恩婉现在是聋哑人。”

  “对。”娜格雅于是装模作样做了两个动作，保持黎静婉不能说话的设定。

  黎静婉这一轮赢得太漂亮，打破了耶祁律原先的目的。

  他丢了脸面，不愿多待，于是连原本的议事也推迟了，带着各部落首领先离开。

  乌石烈扬眉吐气，哈哈大笑，当场宣布今晚庆祝，犒劳众人。

  回到秦重霄的营帐后，乌石烈脸上的得意仍然没有减少。

  “今天总算报仇雪恨，让耶祁律那个混账吃瘪。你们盛朝话怎么说来着，他做了什么，我同样反击回去...”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秦重霄道。

  “对，就这句。”乌石烈大声道，“明天我就让人去宣扬，他挑选的人输给我的一名侍女，狠狠打他的脸。”

  乌石烈看向这次的功臣，“赛恩婉，你做得很好。”

  “多谢殿下。”黎静婉不忘提醒，“希望殿下记得对我的承诺。”

  乌石烈大手一挥，“你放心，我马上就去宣布，以后任何人不得劫掠盛朝边境。”

  “还有，这次把你劫过来的人，我也会处罚他们。”

  “多谢殿下。”

  但她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

  西戎和盛朝一定会打起来，到时候百姓依然受苦。

  只有彻底打败西戎，西北边境才能有长久的和平。

  正在这时，一名侍卫进来传话。

  他刚说完，秦重霄就道，“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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