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亏是秋娘子的手艺没话说，

  要不然以秋娘子的脾气，怕不是要得罪多少人。

  可唯有阿丢知道，

  秋娘子是偏爱自己的，

  虽然骂的多，可从未动手碰过阿丢一下，

  吃穿从未短缺，甚至比寻常人家养孩子还要好上几分。

  是以每每遇到客人为自己“打抱不平”的时候，

  阿丢都会在秋娘子发火之前，

  和客人解释：

  秋娘子是很好很好的人。

  只让人连连摇头，

  这俩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虽知晓秋娘子不会因为自己身量小而嫌弃几分，

  可阿丢总觉得，

  还是要想些办法长的高些，

  这样遇到那些难缠的客人，

  便不用秋娘子再挡在他身前周旋。

  是了，

  来采买东西的客人，

  有好说话的，

  亦也有不好说话的；

  譬如镇上那个姓胡的富户。

  胡家老爷妻妾众多，

  奈何膝下竟是女孩儿家，久久不得贵子。

  盼星星盼月亮的，终在胡老爷临近四十那一年，

  得了个大胖小子，珍之爱之，

  只恨不得捧上了天去。

  胡家的小公子今年不过四岁，

  已经是一副小霸王样的派头，

  城中的街头时常会看到一个半大的小娃娃在路中横冲直撞，

  后边跟着一群家丁仆妇，

  唯恐前面这个小祖宗摔了碰了。

  有一次不知是谁惹了这位小公子不痛快，

  接连哭嚷了许久都不停歇，

  后来是仆从听闻了秋娘子的手艺，风尘仆仆的跑来买了好几样小玩意儿回去，

  正哭闹着的小公子看了那些活灵活现的小玩意儿，

  转眼便乐开了花，

  捧着玩耍很是欢快。

  胡老爷听说了，索性便让仆从时不时的都买上几样回来，

  给小公子解闷，

  甚至还想直接将秋娘子雇到家中，专门给小公子做些玩耍的小玩意儿，

  却是被秋娘子拒绝了。

  胡老爷听说了秋娘子做事的脾性，

  又见小公子每日一换的玩具也玩的高兴，

  便也没有勉强。

  直到有一日，小公子最喜欢的一只竹编的老鹰被扯断了翅膀，

  死活都要一个一模一样的老鹰才行，

  可同样的东西，秋娘子从不会做第二次，

  任那仆从软硬皆施，如何说服，

  秋娘子都不为所动。

  后来胡老爷知晓了，因舍不得幼子，

  竟是直接想将秋娘子强制绑回去，

  家丁都已经站到门口了，

  却被一个丫鬟轻飘飘的唤了回去。

  眼看着胡家的一群人走远了，阿丢的后背还是冷汗不止，

  手里举着的木棍都不曾放下。

  最后还是秋娘子走过来，将木棍拿了过去才算作罢。

  阿丢后怕，直问秋娘子，

  若是这些人日后卷土重来，又该如何是好，

  那样膀大又圆的家丁们，

  便是十个阿丢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啊。

  秋娘子只看着家丁们离去的方向说：

  不会再来的。

  阿丢只以为秋娘子是在安慰他，

  谁知，接下来的几日，风平浪静，

  甚至日日都来采买小玩意儿的胡家仆从都不见了人影，

  很是稀奇。

  那日胡家家丁将秋娘子的小店铺包围之时，许多邻居和客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也亲眼目睹一个丫鬟模样的人，三言两语的就让一群雄赳赳气昂昂的家丁们瞬间歇了气焰，

  老老实实的跟着回去。

  后来有眼尖的认出来，

  那个丫鬟，乃是胡家夫人的贴身女使，在胡家地位不亚于管家之名。

  接下来，不过是一些关于胡家的闲言碎语罢了，

  话说这胡老爷，原先不过是个小贩，

  便是路边随便支个摊子，卖些七七八八的零碎物件，

  挣得微薄，勉强度日罢了。

  后来到了年纪，娶了一个老婆，便是现在的胡夫人，

  胡夫人其貌不扬，

  但胜在为人爽快，性格也很好，

  颇有些经商之道不说，左邻右舍的关系打理的也是很好。

  渐渐的，胡家的摊子便支的大了些，

  再到租赁门店，招了长工打下手，

  在胡夫人的操持之下，

  胡家从一些破落的小摊贩，一路走到了今天，做了个当地颇是有名的富商。

  起初，胡老爷很是感激自己的妻子，

  若不是妻子眼光独到，每每都能抓住商机，

  胡家也不会有今日的荣耀。

  可这样的感激，在随着身家渐渐丰厚的胡老爷心里，

  渐渐淡去。

  纸醉金迷里，胡老爷被一众美娇娘哄的飘飘然，

  更是在一些闲言碎语里，嫌弃发妻无所出，断了胡家的后，

  可胡老爷忘了，胡夫人从前是有过身孕的，

  却是在一场风雪里，因为胡老爷言辞得罪了官僚，

  害的胡家一个很重要的买卖被搁置，

  未免一家老小因为这一场买卖赔本而倾家荡产，

  胡夫人挺着肚子，带着礼品上门谢罪。

  寒风凛冽里，胡夫人站在门口好话说尽，

  大门都不曾松动半分。

  只站到鲜血染红了裙摆，染得门前的雪地上一片猩红，

  方才惊的大门里面的人出来查看。

  礼物是收下了，

  可胡夫人的孩子，却也没有了。

  听说，那是个已经成型的男婴，

  是胡老爷心心念念的儿子，

  在他还在拉不下脸面不肯陪着妻子赔礼道歉，自己关在家里独自喝闷酒的时候，

  孩子就这么没有了。

  后来，生意有了转机，胡家也算是险渡难关，

  可胡夫人却因为伤了身子，再无所出。

  头两年的时候，胡老爷还算有些良心，愧疚妻子为家中付出，

  倒是一门心思埋在做生意上，

  胡夫人虽痛失孩子难过不已，好在丈夫努力，倒也能有分安慰，

  可胡老爷在商场上周旋多了，

  应酬自也是多了。

  从清闲雅致的茶楼，到富丽堂皇的酒楼，

  从温和守礼的茶侍，到妖娆多姿的舞女，

  胡老爷在一阵阵香风里，渐渐忘记了家中还在等候的发妻，

  开始还是躲躲藏藏着，

  后来被胡夫人撞破，索性便不躲了，

  大大咧咧的指责胡夫人不给胡家育后，不为良妻，

  当即便把一个舞女赎身带回家中做了妾。

  男人么，

  总归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有了贤惠淑良的，就会想泼辣有些小性子的，

  泼辣的娶回家，又想温柔可人的，

  总归是没个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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