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湛前脚买进陌雨居，后脚书香斋便得了消息。

  沈夕纯手中的绣花针刺破丝绸钻进她的指尖，她手一松，竹棚和手帕一起落在地上。

  如馨赶忙捡起，伸手抹了抹反而花了，宝蓝色巾子上的血迹尤为刺眼，她慢慢将手帕拿下来，柔声说“脏了些，不过应该不打紧，不是什么难洗的东西。”

  沈夕纯琢磨着，后院不少的妾室都是些装聪明没用的货色，没想到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凤七倒是个厉害的。

  再往前想想，进府便不声不响的并不引人注意，自打凤娘子进门便和她交好，又是妾室中头一个能留下官人的妾室，一定不简单。

  如馨在旁嘟囔“她定是在门口等着主君，不然又怎能这么巧就撞上。”

  “你说的对，哪有那么巧的事儿，以后多注意就是。”沈夕纯慢慢缠绕着手中丝线。

  凤七端着一碗桂花雪梨汤饮奉上“主君，这是小厨房炖的雪梨汤，里面掺了桂花蜜，主君尝尝。”

  韩湛看了看，八月十五虽然天气转凉，到底中午还是热的，难免不好入口。

  凤七坐在他身旁，道“姐姐那的酸梅汤倒也有，只是有些凉，妾身怕伤了主君的身子，主君尝尝吧。”

  韩湛推脱“放放，现下还有些热，你有什么好点子？”

  凤七盯着韩湛想了想，说“往年今日都要在清河上放花灯，还要放天灯许愿祈福，今年定是不能办了。”

  “是，官家去了，举国大丧，不论京都还是地方都不好大操大办。”

  她满眼清冷温柔，沉浸在思绪中微微点头“天灯自是不宜放，但在院子里的湖中放放花灯也是好的，便是外头知道了就说是府中女眷对官家的祝祷，想来也没人会说什么。”

  天上繁星璀璨，明月高悬，墨黑的湖水中飘着莲花灯，倒是极好看的。

  韩湛称赞道“好主意，你这主意不错，我本有意带她去府外看看热闹，可今日怕是也没有热闹，在府中小办倒也算稍稍弥补。”

  凤七对小苏吩咐“去取些花纸彩布，竹条灰浆来，快些。”

  凤七一步一步教授他做法，他手指灵巧学的很快，做两个之后便有模有样起来，凤七见了拿到手里赏玩“主君做到真好，我与我小娘初学时也做不了这么好。”

  韩湛盯着手中的白粉色花纸，随口问“这莲花灯精美，做的像真的一样，你是和你小娘学的？”

  凤七将手中的莲花灯递给小苏，缓缓诉说，像是在讲一个悠长的故事。

  “我小娘是母家不过是南边的一介草民，画艺出众却买不起纸，只得在街上做灯过活，后被妾身的母家看上，做了凤家的小娘。”

  “她先生下了妾，府中大娘子精明能干又有嫡子，便不再让小娘有孩子，打了两胎之后就上了根本，不久后就离开妾身西去。”

  韩湛抬头看她，不好意思的笑笑。

  凤七只说“无事，都过去了，这点手艺能帮上主君也是妾身小娘的福气。”

  她初到凤缈缈的院子，韩湛便知她不是面上看起来那般，单纯无辜且高洁端庄，是一个趋炎附势利用外表扮可怜博同情的女人。

  不过凤缈缈有知人心事的本事，也没说出些什么好日日玩在一处，倒觉得是自己多虑了。

  哪日安置在这里心里有起疑，今日她却这般帮着他们和好，倒觉得他做了小人，其实他也只是渴望夫君疼惜的妾室，位卑而胆怯，想要得到夫君的疼爱又有什么不对。

  但他最不能给的就是疼爱，她和沈夕纯一样，除了凤缈缈之外的女人都一样。

  二人静静的坐着，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样子，脚边的莲花灯转眼堆的有一尺高，再抬头也已日落西山。

  小苏悄声进门，道“主君，小娘，时辰差不多该准备了，不然大娘子该找人来催了。”

  凤七揉了揉酸疼的肩膀和手臂，望着小苏说“主君的衣袍呢？快叫人取来，你服侍我更衣。”

  小苏扶着凤七起身，道“多宝已经拿着衣袍在门外候着了，小娘放心。”

  凤七扭身对韩湛道“主君，先让她们给您捶捶肩膀，我去去就来服侍主君。”

  小苏服侍凤七换上一身银白色的襦裙，外面披着冰蓝色的对襟褙子，蹲下身好好顺了顺衣角。

  她笑着起身悄声说“瞧着主君和小娘在一起很是相配，今晚小娘一定要将主君留在房里，也好做个真正的小娘。”

  凤七望了眼罗汉床上坐着的韩湛，小声说“主君和姐姐乃是天上的一对，地上的一双，我也只是羡慕万不敢有别的心思。”

  小苏看了眼外面，心下了然，继续道“小娘在府中不得主君爱护又没人护着，过的还不如下人，主君刚留了一晚，外面便传出主君是在榻上将就一晚的话，上下多少流言蜚语，小娘又受了多少委屈，我都替小娘委屈。”

  小苏装模作样的擦了擦眼泪，凤七轻声训斥“不要说了，这些都不要再说，安生过着就是。”

  凤七撩了纱幔走出，温婉的说“主君，请随妾身到内室，妾身服侍主君更衣。”

  韩湛听了方才她们主仆二人的私语，顿时觉得凤七更为懂事，不好再拒绝，到底是他的错。

  凤七的一举一动皆有章法，束发戴冠，穿衣系带皆轻柔有序。

  韩湛叹气，只是不知怎能对她们好一些，在别的地方多加弥补。

  梧桐苑中，凤缈缈仰在廊下的贵妃榻上，身上搭着锦被。

  拂风在桌上安排了菊花茶，果子饼饵，新贡的绿葡萄，一碟螃蟹，又在一旁忙着点香炉驱赶蚊虫。

  凤缈缈说“别忙了，我也吃不下什么，今晚月色最美快坐下陪我看。”

  拂风招呼两个人搬来一张椅子坐在她身旁，望着月亮。

  “你说，这儿的月亮好看吗？透过四四方方的天儿月亮都显的拘束多了。”凤缈缈懒懒的道。

  拂风歪着脑袋玩笑“天都变的四四方方，月亮也被拘的四四方方，娘子哪天也变的四四方方了。”

  “哈哈哈，傻姑娘，正方形女士。”

  拂风听着有趣，趁着脑袋问“什么是正方形，女士？”

  “就是秤重和身高一样的姑娘。”凤缈缈见她还是一脸懵，便说直白了“就是胖的跟个正方块一样的，傻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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