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

  饮尽杯中的白酒，李沐阳鼓起勇气，用力地拍了拍火炕上的木桌，木桌上摆着丰厚的饭菜。

  这是一场“送行饭”，送父亲，也送自己，他要去上大学了，父亲的话，又要出门务工了。

  他没有母亲，他的母亲到哪去了他根本不知道，他的父亲从没有对他说过关于母亲的任何事。

  母亲这一重要角色的缺失让他的童年无比黑暗，记事起，村里的小伙伴就嘲笑他:“李沐阳，你没有妈妈。”

  类似的话语如同一把利刃扎在他的胸口，久久不能释怀，今天，借着酒劲儿，他要问个明白。

  他与桌子对面的父亲对视着，今天，他一定要问个明白！父亲的酒杯停在了半空，被他的这番举动惊到了。

  “怎么了？小子？”

  父亲李改把酒杯放在了桌面上，一脸关心地问道，眸子中满是疑惑。

  “我考上盛京大学了。”

  “嗯，爸为你骄傲。”

  李沐阳下定了决心，今天一定要追问明白。他的音调升了几分，他平时是个社恐，只有和父亲时才能畅所欲聊。

  李改给了他作为父亲该有的慈祥，却没有给他摆一点长辈的架子。

  虽身处农村，但父亲在物质上一直没亏待过他，精神上也尽力呵护他。空荡的院子，只有父子二人，父亲的身份是农民工，一年能待在家里的时间并不多，他能理解，也不去闹。

  他上了高中后，也只能一个月回一次家，现在的院子，苔痕上阶绿。

  他又灌了口酒，目光坚定，看着对面的父亲。

  “你说答应过我一个愿望的。”

  “哈哈哈哈，我当什么什么事，爹没忘，记着呢。”

  李改喜笑颜开，笑声肆意，他只感觉耳边一阵嗡鸣。

  “我要知道我的母亲到底去哪了，她是个怎么样的人，我连她的照片都没看过，她到底是死是活！”

  李改收起了刚刚的笑意，沉默不语，闷了一杯白酒，静静地盯着李沐阳，对面那个少年眼角含泪，情绪处于崩溃的边缘。

  李改静静地看着他的儿子，他的儿子喜欢白色，穿搭是从头到尾的白色，尽管这样，眼前的少年依旧帅气，那张脸依旧白净不显黑。

  在李改看来，他的儿子很优秀，长得帅，成绩好，唯一的缺点就是不爱说话，内向……导致少年内向的原因有很多，他也无能为力。

  李改面无表情地来了一句:“你就当她死了吧。”

  “那你之前说的，我妈会回来的那些话，都是骗我的对嘛？”

  “是，她永远不会回来了。这个愿望不作数，你日后再想一个别的吧。”

  李改不再言语，低头喝起了闷酒。

  李沐阳的心情沉重:“早就预料到结局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去问个明白，有什么意义啊……”

  他的泪水不自觉地滴进酒杯，激起了微弱的水花，随后便归于无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他饮尽了被中的白酒，白酒洗礼着他的全身，又痛又热又爽！爽到可以暂时忘却痛苦。

  “以后每个月生活费给你两千，第一个月多给你一千，好好学习，注意安全，我明天就去干活了。”

  他想质问父亲:“就剩一周了，你就不能送我到学校嘛……”

  但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知道，如果可以的话，父亲一定会送他。

  “那你也注意安全，等我读书出来，你就不要这么辛苦了……”

  父亲沉默不语，这顿“送行饭”到此为止。

  第二天，父亲走了，都没有吵醒他，他是七点起的。

  一周后，他独自踏上了征途。

  照着二班助导林婉的“新生攻略”，该买的东西他都买齐了，不着急用的就到学校买。

  他的运气不太好，没有抢到高铁票，因为认知有限，不知道要提前抢票，坐汽车也没什么的，只是要忍受四个小时的煎熬而已。

  汽车上有成双成对的情侣，也不乏那些考入同一所大学的高中情侣。

  高中的青春期，少年那颗悸动的心总会为一个人着迷，他也不例外。只不过，他性格太懦弱，错过了许多……

  那个女孩穿着蓝白色的校服，穿着浅蓝色的连衣裙，穿着纯白色的羽绒服，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那么好看。

  那张已经有些模糊的面孔又清晰了几分，记忆中的她，长的很好看，但绝对到不了惊艳世俗、过目不忘的地步。

  但是在李沐阳的心中，她就是那么的独特，回忆一旦开始，便不由自主地涌上心头。

  暗恋是什么？

  对于李沐阳来说，暗恋是梦里梦外都是她的影子，暗恋是有意无意地记住她的喜好，哪怕从来没有跟她有过独处的机会。暗恋是默默为她设置的特别关心。

  青春，最不缺的就是遗憾，人嘛，总是有遗憾的，他这般软弱的性格，有遗憾也是必然的。

  ……

  “盛京站到了，大家准备下车。”

  售票员的一句话打断了李沐阳的思绪，一路上都无比安静的李沐阳，此刻有些麻木又不知所措，机械般地下了车，在中年司机的指引下寻到了自己的行李。

  李沐阳，盛京大学的大一新生，此刻他的第一要务就是找到学校的迎新队伍，成功报道……

  盛京大学化学楼，两女两男正在议论着一些事情。

  “婉婉，你们班还有几个人没到啊？”

  “我看看昂，好像就剩两个人了，一个叫陈飞，一个叫李沐阳。”

  “呀，你们班学生来的挺快呢，我们班还有七个人没到呢，我不管，一会儿你得在这陪着我……”

  “好啦，陪着你就是了。”

  林婉拿起桌上的手机，打开了q，播过去了一个语音通话。

  此时的李沐阳，正走在sk站到盛京高铁站的路上，学校的迎新队伍只在高铁站和机场接站。

  电话铃声响起，他驻足片刻，却迟迟掏不出手机，行李太多了……

  后边的一个大哥“吼”了一嗓子。

  “前边的能不能快点啊！别挡道啊，你不走别人还走呢。”

  “不好意思哈。”

  李沐阳挠了挠头，向着身后的大哥挤出了一个微笑，人和行李很识相地向路边靠了过去。

  来电姓名——婉婉姐。

  “李沐阳同学，你到哪了。”

  “婉婉姐，我已经到车站了。”

  “okok，nice  to  meet  you！”

  “nai…nice  to  meet  you！”

  打电话的是李沐阳的助导林婉，她强烈要求李沐阳叫她婉婉姐。

  “行，那你到车站坐学校大巴吧，到学校记得去化学楼那里报个到，等你到学校找不到的话给姐姐打电话就成。”

  婉婉姐很热情，也很乐于助人，从声音来辨别的话，应该是个活泼的女孩子。

  “好的，婉婉姐，那我先挂了哈。”

  李沐阳收起了手机，一脸痛苦地背起了行囊。

  化学楼下。

  “好你个林婉，你们班有个声音这么好听的小学弟也不给我认识一下！把不把我当朋友了？”

  “苏离，你收敛点吧，一会儿人家来报道的时候别吓着人家，就当为了盛大的名声。”

  林婉一脸嫌弃地推开了泛着花痴相的苏离。

  “切，还不知道长的怎么样呢，长的只要不奇奇怪怪的话，我都可以接受的。”

  “苏离，你真是饿了。”

  在一旁看戏的两个男生助导也终于是忍不住开口调侃了几句。

  盛京站，李沐阳找了许久，终于是看见了“盛京大学”的迎新车队。

  看着其他的学生都有家长的陪伴，李沐阳一时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是羡慕？是嫉妒？亦或是自卑？

  上了学校的大巴车，其他人都有家长送，有的甚至爷爷奶奶也来了，这一刻，他的心情很不好，有点难过。

  不过，很快，他便不再难过，因为他找到了和他同病相怜的人，邻座的一个看起来小小的女孩也是一个人来的，似乎还睡着了。

  女孩一头白金色的头发，留着法式刘海。脸型是鹅蛋脸，白色的衬衫印着可爱的小动物图案，标准的甜妹风格。

  少女突然就醒了，眸子正好对上了他的眼睛，他急忙收回了目光，有一种偷窥的负罪感。

  “哇，帅哥！同学，加个v呗，都是新来的，以后互相照应啊！”

  她的言语中带着一种如生俱来的自信，整个人也散发着大方的气质。

  “额……”

  他想拒绝，他害怕和异性打交道，也害怕和人打交道。

  “喏，不说话当你同意了，扫吧。”

  v的二维码已经递到了眼前，那个一头白金色头发的少女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机会……这个陌生人，好没距离感。

  “怎么，不方便？摄像头坏了嘛？我扫你也行。”

  “方便的，方便的。”

  他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加上了大学的第一个朋友，还是个异性。

  “我叫夏紫烟，日照香炉生紫烟的紫烟，你呢，甩个备注。”

  “李沐阳，沐浴的沐，阳光的阳。”

  夏紫烟的话很多，完全没有因为李沐阳是陌生人而生分。

  他不言语，不知该说些什么，就默默地做着一个倾听者。看在两人都是没人送的可怜娃的份上。

  “木头，不跟你说了。本小姐要去拿行李了。”

  “拜拜。”

  两人就此分别，他没有过多停留，朝着学院的报到处寻去。

  ……

  校门，夏紫烟朝着一辆宾利走去。

  宾利上下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叔，一脸无奈地说道:

  “小姐，你怎么跑到学校大巴车上去了，你不是说就去看看迎新队伍的嘛。”

  夏紫烟并没有当回事，淡淡地回了一句:“我乐意，少管我，本小姐想干嘛就干嘛，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夏紫烟拎起了粉色的行李箱，朝着校园冲去。送她的那位中年大叔，则扛起了大包小包在后边紧追不舍。

  “小姐，你慢点走！”

  另一边，李沐阳也到到了盛京大学化学院楼下。

  “差不多就是这里了。”

  来报道的人并不算多，共五个，李沐阳的目光被一位穿着时髦，染着黄色头发的男子所吸引。

  那是一种李沐阳不理解的穿搭，在李沐阳的刻板印象里，这种打扮的还是小混混偏多一些，会把人堵厕所要钱的那种。

  排队是大学生最基本的素质，李沐阳默默地站在了队伍的后方。

  “你好，同学，助导是谁？录取通知书和身份证出示一下哈。”

  说话人的声音李沐阳无比熟悉，只是李沐阳现在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婉婉姐你好，我叫李沐阳！”

  李沐阳利索地拿出了录取通知书和身份证，放在了桌子前。

  对于婉婉姐，李沐阳还是从心底里感谢的，她发的的那份“新生攻略”让李沐阳很受用。

  “哦，李沐阳。哈哈，苏离，姐姐准备走了，你自己慢慢等着吧。那个，同学，等我给你签到一下，你就回去吧。”

  李沐阳点了点头，不由得低下头去，对上苏离那炽热的目光，李沐阳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能用游离的目光来回扫视着，又会很及时地避开他人的目光，如果有个地缝他一定会钻下去。

  “你先跟这几位学长去宿舍吧，以后有什么困难跟我说就行。”

  林婉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朝着旁边的两位男生示意了一下。

  “那个，我叫苏离，大三的，有问题也可以找我帮忙的。”

  “哦，好。”

  回应了苏离学姐一句，他就跟两位学长走了。

  看着周围那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面孔，他不自觉地呢喃了一句:“又是一段新的故事吗。”

  人生就是一次次相遇夹杂着别离，不同的人生阶段有着不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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