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额角的青筋几乎随时都能炸裂开来，整个人看上去狰狞又可怖。

  吼完这句话之后，他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似的趴在桌子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没有撒谎，他当初是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但是也就像周无漾所说的，他就算是想到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做，因为他除此之外，别无选择，他没有对抗杨保国的实力，更没有对抗他的勇气，所以他只能选择服从。

  “所以你答应吴肃南为他做这些，不只是为了报复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想为你曾经做的错事赎罪。”

  周无漾这句话对王轩无疑是当头一棒，他的确是有这个想法，饶是不想承认也没什么办法，因为这就是不争的事实。

  “对，确实是这样，当他回来得知这件事的时候，他差点要直接冲过去杀了杨保国。”

  想到当时吴肃南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愤怒到恨不得杀人的样子，王轩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我当时拦住了他，告诉他不要冲动，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先安抚他的妻子，他果然听了我的话，没有冲动，因为岚姐……当时的情况很不好，甚至会打扰到邻居，所以吴所长只能让她住进精神病院，也是为了让杨保国可以不再骚扰她……

  后来杨保国都退休了几年，他都没有任何动作，所以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但是就在前段时间，他突然找上了我，问我想不想为曾经的自己报仇，想不想让杨保国受到惩罚，他跟我说，我不需要动手，只需要探探情报，传递消息就可以了。

  他告诉我说，有一个人会替我们杀死杨保国，而这个人，就是失去了女儿的林海峰，他恨杨保国，所以我们只需要向他提供信息就行了。所以我答应了，因为我不仅想让他受到惩罚，还想为曾经的自己赎罪。”

  事情说到这个地步，很多地方就明朗了起来，林海峰之所以采取扮作“女鬼林岁”的模样，就是想借着杨保国吃安眠药后产生的不良症状就此把他吓死，就算是没有吓死，他也可以用刀把他杀死，但是结果很显然如他所愿，杨保国的确是被吓死了。

  王轩叹了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他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甚至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段时间，他虽然还是照常生活，但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是如何把自己紧紧崩成了一根弦，而今天这个几乎快要崩断的弦突然一松，自然让他好受了不少。

  甚至在场的人中，也不只是王轩松了口气，就连姜涛和张迎也松了一口气。

  因为这个案子办的时间不算短了，原本他们最开始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杀人案，但是没想到这里面涉及到了这么复杂的东西，直到今天，随着王轩说出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后，终于都结束了。

  室内没人说话，一时间陷入了安静，过了几秒后，王轩突然开口，看着周无漾。

  “可以请你把真相告诉吴所长，然后替我跟他说一声对不起吗，另外，我真的很感谢他对我的照顾，那个时候，因为我刚开始工作，很多地方都弄不明白，是吴所长帮助了我，我是真心把他当自己的大哥去看待的。”

  王轩的声音越来越低，眼底隐约有着一些晶莹在闪烁。

  “也许，他早就知道了呢。”周无漾突然淡声开口。

  但是他这句话却如一个巨大的石头砸进了平静无波的湖面，王轩倒抽一口凉气，猛地看向周无漾：“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他早就知道了？

  “我接触过他几次，吴肃南是个聪明人，如果你先前给他打电话试探他的时候他没有怀疑，那么在你告诉他事情真相的时候，又或者说是在他慢慢平静下来之后，以他的性子，十有八九会怀疑这件事的真相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说。”

  王轩张大了唇，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如果……如果他真的知道，那为什么不来质问我，不来报复我！”

  他的唇色越来越白，几乎没有任何血色，看起来似乎马上就要晕过去。

  “也许，他也能想得到，你有多无能为力，就算没有你，还会有无数个你这样的人，不管怎么样，杨保国不会放弃这么做，他都会达到他的目的，不是吗？

  你们阻止不了，也没办法阻止，他或许会怪你，但是却也没办法把这一切都加之于你的身上，甚至他知道，让你怀着愧疚的心思，会让你更容易听从他的命令。”

  周无漾的黑眸闪了闪，他有自信，自己的猜测与真相绝对大差不差。

  吴肃南是个聪明人，当初的情绪崩溃只不过就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但是等到他的情绪稳定下来之后，他一定就会有诸多怀疑，再去证实，最后发现事情的真相。

  况且，对待一个人最好的办法，不是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而是让他有了做错事的愧疚之心后，让他一辈子都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夜不能寐。

  这才是最高阶段的惩罚手段，因为最折磨人的惩罚，永远不是身体上的痛苦，而是心灵上的磨灭和逐渐被悔恨吞噬的灵魂。

  王轩想去反驳，但是张了张唇，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因为他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事实可能真的如周无漾所说的那样。

  吴肃南早就知道了这其中有他的手笔，只是一直没有戳破这层窗户纸，想到有一次吴肃南看他那种陌生且带着一丝恨意的眼神，王轩的喉间哽了哽，更是说不出一句话。

  颇有些恍然大悟的意味，怪不得……怪不得他当初会用那样的眼神看他。

  “不管他知不知道，都替我说一声对不起吧。”终于，在良久沉默之后，王轩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周无漾点了点头：“话我会带到。”

  随即他话题一转，突然问了王轩一个问题：“你后悔了吗？”

  王轩此刻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时间没明白周无漾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

  “你后悔做这些吗？虽然你的犯罪情节不算严重，但是你的人生履历上会从此沾上一个污点，你现在穿的这一身警服，也会被脱下来，等你出来以后，你可能找个工作都是难事，这种情况下，你后不后悔？”

  周无漾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很想问这么一句，可能因为对方也是个警察的缘故吧，也可能是因为他实在是不明白同样面对身份地位受到威胁的时候，这次的王轩却做了和之前截然不同的选择。

  王轩闻言垂下头，随后侧头看了看因为热被他脱下来放在椅背上的警服，上面被压得有些皱，他不舍地抬手在上面轻轻抚了抚，抚平了上面的褶皱。

  看着被自己捋得板板正正的警服，他的嘴角突然扯出了今天进来这里后的第一抹笑容，他嘴角的弧度虽然不大，但是从他的眼神里能看得出来，这个笑容是出自于真心的。

  随后他才慢慢把眼神移回周无漾的方向，眼里闪过一抹坚定：“我不后悔，因为当年我被杨保国逼着做了那些罪恶的事，我没有一刻不是怀着愧疚的心里穿着这套警服的，发生了那件事之后，我更是觉得昼夜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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