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服务员来上菜了，两人便顺势停了话头。

  陈桃倒不是因为怕别人知道，反正这地方让她自己来，应该也不会来第二次了，不管自己今天在这里是哭了还是闹了，都无所谓，只是她现在还需要平复一下心情，再捋一捋那些话该怎么说。

  葛云舒却是还想顾着点陈桃的面子的，面前的这女人，听说年纪跟她儿子差不多大，但是看着明显老多了，露在外面的那一双手上除了深深浅浅的疤和细细的口子，右手的大拇指上和食指上还贴着两个创可贴。

  葛云舒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她也无意再去纠结余姐和陈桃谁说的才是真相，不过她眼前的这个女人过的并不如意却是真真实实的。

  “先吃饭吧。”葛云舒率先拿起了筷子。

  陈桃犹豫了几秒钟，咽了咽口水，终于也拿起了筷子。

  陈桃和她的老公是做蔬菜批发的，他们所在的那个市场说是农贸批发市场，但其实也接一些散客，所以，也就更加辛苦，基本上都是凌晨两三点就起来开门了，一直要忙到中午十二点多才能坐下喘口气。要是不太忙，他们还能在附近的早餐摊出摊之后，弄口吃的，要是实在忙的时候，常常都是等到忙完了才能吃上一口热的。

  据说明天是个好日子，有不少人结婚，所以不但菜市场的那些小摊贩进菜进的多，他们的那些做酒席的厨师常客也来的多，今天这一忙，不但早饭没吃上，就是连水也没喝上几口。

  这会闻到食物的香气，她是真客气不了了。

  陈桃吃的很快，她几乎是三两口就扒拉完了那一碟子意大利面。

  葛云舒看了她一眼，“再要点什么吧？”

  刚刚也是她没考虑周全，陈桃是做体力活的，自然食量要大一些。

  陈桃却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再喝点汤就行，我胃不行，小时候我妈就不管我了，我爸也有自己的家庭，有的吃的时候就死命塞，没的吃的时候就饿着，现在又干了这么个营生，胃更不行了。”

  陈桃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在说其他人的故事，她端起面前的汤大口喝着，这大概也是她从小就留下来的毛病。

  古人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一个人要是连吃都吃不饱穿都穿不暖，还有什么好臭讲究的呢？

  看陈桃放下了汤盅，葛云舒也放下了筷子，不过她没有先开口，而是等着陈桃。

  陈桃用力的从纸巾盒里抽了张纸巾，擤了擤鼻子，然后才缓缓道：“葛老板，我知道我妈做的不是人事儿，说真的，她要不是我妈，我都能一刀捅死她，我小的时候，她就没有照看过我，说是跑出来打工了，但是她的钱我是一分没花过，可现在她脑子有毛病了，又跟狗皮膏药一样贴上来了，要说只是给口饭吃，我也认了，说到底是她生了我，但是这总从我这里偷钱给我爸的那个儿子，这谁能守得住啊？”

  葛云舒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话没的劝啊，人家毕竟是亲母女，说重了，倒显得她是挑拨离间了；说轻了，就显得不真诚。所以，她只好泡了茶，给陈桃的杯子续满了，做一个安安静静的倾听者。

  “葛老板，她已经毁了我一辈子，我不能让她再毁了我的孩子。”陈桃咬牙切齿地说出一句话，眼里透露出一股决绝和狠意。

  其实在见陈桃之前，葛云舒思忖过好几种可能性，比如陈桃会替她的母亲求情，会哭穷，等等，唯独没有想过陈桃会希望让她母亲多坐几年牢。

  “小陈，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法律是公平的，它不会因为你憎恨你的母亲而做出不公平判决的。”葛云舒缓缓说出一个让陈桃心灰意冷的事实，“而且，如果被害人出于谅解书的话，再加上你母亲年纪已经那么大了，可能会做出无罪判决的。”

  这当然是有可能的，但是前提是被害人出具谅解书。

  “那个女的被我妈捅了一刀，都已经住进医院了，她为什么还要谅解我妈？！”陈桃简直觉得不可思议，如果是有人莫名其妙捅了她一刀的话，她都恨不得咬下对方一块肉来了，还谅解，她又不是有病！

  “这个就不好说了，比如有些案件因为犯罪嫌疑人给出的赔偿到位，达到了受害人家属的心理预期，甚至超过被害人家属的心理预期，被害人家属就有可能出具谅解书，甚至被害人自愿和解的，那你的母亲就可能不被起诉。”葛云舒的语气淡淡的，但有种蛊惑人心的味道。

  陈桃思忖了片刻，终于理清楚了葛云舒话里的意思，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所以，您的意思就是用钱就可以买我妈无罪，是吗？”

  “理论上是这样，但是前提是被害人愿意和解。”

  “那怎么样才能让被害人不愿意和解呢？要钱反正没有！”得到了葛云舒肯定的回答，陈桃身上憋着的那股劲儿倒是松了下来，既然是给钱才能买到谅解书，那他们不出钱，对方不就不会谅解了吗？

  葛云舒微笑了一下，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陈桃，“你母亲毕竟在我家做了那么多年，现在她出事了，我别的也帮不上什么忙，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陈桃没有收，用手挡住了那个信封，虽然现在收现金收的不多，但是她看着信封还挺厚的，估计里面钱不少，“不用，我们也不准备给那个人赔钱，所以，不需要。”

  说完，她起身便准备离开，走到门口又想起了什么，三两步走到桌子边拿起电瓶车钥匙揣进羽绒服口袋里，“葛老板，我知道这件事跟你们家没有关系，我跟J察说过了，如果到时候法官需要我们作证的话，我也会说实话的。”

  这次她真的头也不回的就走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葛云舒总觉得她出门的步子比刚才进门时轻松多了。

  葛云舒笑着摇了摇头，想不到余姐这么一个东骗西骗的人，她的女儿居然还是个硬骨头，挺好的。

  哦，对了，她记得齐煦之前弄了一个什么助学基金，晚点叫人查查陈桃的孩子在哪个学校上学，要是成绩还不错的话，可以给孩子弄个奖学金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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