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不可以送他一程？”

  白芫跪在父亲的尸体面前，目光直勾勾的，抬头看向身后的凌赫宇。

  原先那个充满朝气的女孩早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灵魂被彻底打碎，满眼绝望的伤心人。

  凌赫宇心痛如绞，最后轻轻点头，算是默许。

  摇晃的货车中，白芫身边坐两个冷漠的黑衣保镖。

  保镖一般都很沉默。

  开车的也是一个不爱说话的黑衣人。

  他们三个人将会护送她去埋尸地，也算是某种变相的监视。

  在后面的车厢里，堆放的则是这次牺牲的几十具尸体。

  他们将会找一个无人的地方掩埋这些证据。

  这样一来，他们曾作过的孽，就会永远消失。

  白芫看着后视镜中，那张渐行渐远的熟悉脸庞，再回头看着前面一往无前的道路，手指在口袋中轻轻摩挲。

  猎场很大，大到令人绝望，好像怎么都开不到头。

  半个小时后，道路越来越宽，人却越来越少。

  白芫看了一眼空空荡荡的马路，再看着其中一个黑衣人，问:“还有多久才到？”

  “很快，大概还有十分钟。”

  保镖态度恭敬，有问必答。

  “是吗。”

  白芫百无聊赖，收回目光后，又问:“那这些猎物最后会埋在什么地方，山上，还是大海里？”

  “当然是大……”

  保镖眼神一闪，猛地顿了一下，随后改口道:“当然是猎场的后山，小少爷，您年纪还小，就别问那么多了，到了我们会叫您的。”

  “嗯。”

  白芫点点头，“不过，很可惜，你们恐怕这辈子都到不了了。”

  “什，什么意思？”

  保镖一愣，正要扭头跟同伴对眼色。

  结果，白芫突然抽出一把手枪，抬手就给了右边的保镖一枪，又回头给了左边的保镖和司机一人一枪。

  干脆利落，一点不拖泥带水。

  砰砰砰！

  三声枪声。

  一切归于寂静。

  座椅上，车窗上，蜿蜒着鲜血。

  白芫看着死不瞑目的三双眼睛，一向坚毅的眼神这次终于暗了下来。

  杀人或是被杀，这就是卧底的生存法则。

  哪怕心怀正义，每一个卧底最后都会选择那条唯一的道路。

  如果不想所有人的努力白费，他们就只有不惜一切代价，勇往直前。

  想到这里，白芫有些松动的信念又一次坚定下来。

  她深深吸了口气，收起手枪，推开车门，转身来到后车厢。

  咔嚓一声，车厢门打开。

  阴暗的光影之中，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刘先生，下来吧。”

  面对这个年轻的父亲，白芫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而是撒谎说自己也是白局安排的卧底。

  原警察局长白萧山，就是刘远航的师父兼接头人。

  两人多年一直单线联系。

  所以，当刘远航死了之后，关于他的一切就被彻底尘封了。

  除了白老局长，怕是没有一个人清楚其中的内幕。

  当时，如果不是白芫机智，想到十八年前刘局长那只老狐狸还只是副局长，大概率不可能跟刘远航搭上线。

  因此，马上改了口，这才取得了刘远航初步的信任。

  如果不是这样，恐怕刘远航至死都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他比白芫想象的还要更加坚毅，甚至出乎意料的充满正义。

  有勇有谋，也嫉恶如仇。

  根本不像一个包庇罪犯的黑警。

  “人都解决了？”

  刘远航神情冷酷，撑手从车上跳下来，“接下来我们需要去一个地方。”

  白芫皱眉，“什么地方？”

  刘远航道:“我需要去接一个人，她答应帮我们做污点证人，证实这些案件都是那个人做的，这次的案件少不了她。”

  白芫看了一眼远处橘红的夕阳，“我们没有时间了。”

  “很快的。”

  刘远航坚定道:“我让她躲在码头等我，现在过去应该还能找到她。”

  “那就走吧，反正顺路。”

  白芫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很快来到前车，将其中一个保镖的衣服扒下来，一把丢给刘远航。

  “以防万一，你换上这件衣服，还有，你来开车。”

  白芫说完，将副驾驶的尸体搬了下来，自己则是一屁股坐了上去。

  另一边，刘远航穿上外套，也跟着利落地将驾驶座的尸体丢在草丛中。

  之后，他坐上驾驶座，轰起油门就将车开了出去。

  来到码头后，只见那架曾运过白芫的直升飞机还停在停机坪上。

  路上人来人往，全是凌氏集团养的打手。

  白芫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心情异常平静。

  孤岛。

  他们一直都在孤岛上，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所以说，十八年前，发生了疯人案的真正案发现场，其实是孤岛上的古堡。

  孤岛，才是一切悲剧的源头。

  “白小姐，你没事吧？”

  刘远航见白芫神色不对，轻轻拍了拍她，“前面就是抛尸地，我们不能再往前去了。”

  “如果有人问你，你就说保镖上厕所去了，很快回来，我去接上污点证人就过来，我们一起走。”

  白芫回神，“知道了，我会等你。”

  刘远航站在车门外，看着白芫无比精致却带着一丝英气的脸庞，轻声说道:“白小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总觉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白芫勾起唇角，“刘先生，好多人说我长得像白家那位大小姐，说起来，其实我跟白大小姐也算是远方的亲戚，不过她不太记得我就是了。”

  “难怪，我总觉得你很亲切，原来你跟千念是亲戚。”

  刘远航一路紧绷的神情，终于在这一刻舒缓下来，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那就对了，我是千念的丈夫，那我就算是你的叔叔了，以后请多多指教吧。”

  “请多指教。”

  白芫回以一笑，心情却慢慢沉了下来。

  十八年前，刘远航参加疯人案卧底行动，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而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白家大小姐，也从天之骄女变成了一个失去丈夫的疯女人。

  “小妹妹，那我走了，等这次行动结束，我带你去看看千念，还有我们的女儿，她叫白芫，很可爱，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小公主。”

  刘远航关上车门，站在碎金一般的夕阳中，冲着白芫挥了挥手，就像即将远行的父亲，对着自己的女儿，展露出此生最后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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