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初上，殿内金碧辉煌。

  国师穆辞身着绣有云纹的玄袍。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副黑面具，似乎将所有秘密深藏其中，仅露出冷峻透彻的眼神。

  他坐于皇帝左侧，对面则是后妃。

  穆琦不时地抬眼望向台上的小叔，心底微有些安宁。

  今日宴会本是为他指婚之事而设。

  关于穆琦和萧焕的风流事宫外并无人知晓。

  千金们聚在一块心惊胆战地私语，也有不少世家子弟听说公主美丽，很想一睹芳容。

  不过众所周知，皇帝早有意将公主许配于穆家。

  虽然前次在飞霜水榭，公主空等了整日未见穆琦赴约，无数人为她扼腕叹息。

  正当穆琦起身前来交谈时，穆辞远距离地向他抬袖口做了一个制止手势。

  穆琦颔首，又坐了回去。

  陆续有来宾入场，华丽宴会厅气氛渐浓。

  “将军府莫小姐到！”

  “丞相千金叶小姐到！”

  七皇子萧焕从空旷的通道经过。

  举目一看，有点疑惑，太后不是病愈了么？刚才还见过面呢？

  怎么又有人通报太后头晕不出席晚宴了？

  萧焕清秀温和的面容，在灯火阑珊中显得分外讨喜。

  他先偷偷瞥了两眼对面的席间，听说谢澜被临时指派去云城监督造桥。

  探了一圈确实没发现谢澜，看样子今日不会闹起来，稍微放心不少。

  萧焕扬起一抹淡淡笑意，“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四皇兄，五皇兄……二皇姐……”

  二公主掩口笑道：“七皇弟的大喜之日，我们岂能不来祝贺？”

  “皇姐……应该是小妹的……”六皇子神情肃然，想纠正一下。

  三皇子贤王则默不作声，只将清冷如水的目光远远投向那难以触及的高位。

  二公主摆了摆手，“说不定今日是双喜临门呢。”

  老七和穆世子那些事，她早就有所怀疑。

  就在各怀鬼胎中，“八公主到——”

  “死丫头来了。”

  萧焕满脸春风地想着小柴子应该得逞了，萧星星那一头乌发恐怕化为虚无。

  其余皇子看他这副模样，心里也起了想法，今日究竟来此何事？

  八公主踩在红毯上，灵眸低垂扫过地面。

  一道风卷入。

  柔雪似的梨花夹杂粉瓣旋舞，悠悠然在微卷的发丝裙裾轻荡。

  漆幽的薄纱外袍披覆在镶金绯红宫裳之上，将原本的奢华遮掩得恰到好处。

  如画水墨般泼洒开来的衣摆，随他步履生风。

  他轻抬手指，捋一下额发上的落瓣。湛蓝瞳中漾星河，雾水氤染。

  粉白花瓣仿若溶入纤嫩莹润的指尖。

  众人乍一眼都被妖冶入骨的小脸吸引，他看着甜蜜脆弱如嫩蕊初绽，眉目间却浸沁秋水中寒潭未浮的冰凌。

  细细打量，这着装简直像从深渊爬上来的暗色丧服。

  大厅的喧嚣忽而沉寂了几分。

  台上，唯一身着丧服般黑衣的是那位不似凡人的国师。

  全身笼罩在玄色之中，似阎王降临，其威压甚至盖过在座的皇帝。

  萧星星恭敬地向台上行了一礼。

  随后淡然有序地向兄姐问候，并刻意忽略了七皇子萧焕。

  “皇妹，路上没碰见什么人么？”

  萧焕眉挑眼笑地打量他依旧浓密的长发：“这打扮怎回事？莫非吊丧不成？”

  小柴子没剪掉她头发？人还不见了？？

  萧焕假意关切地拽着他落座，以二人可听的声音讥诮他，“你这袍子明明是男子的行头！告诉哥哥，你又和哪位野郎好上了？”

  小公主垂下眸子，别过脸不搭理他。

  众多俊朗男子不免侧目瞧着花骨朵似的小公主。

  萧焕还想发难，放肆笑道：“看看那些家伙们，一个个都像饿虎扑食般盯着你呢！妹妹啊，该选谁好呢？哈哈哈哈！”

  现下他确信小公主不会嫁与穆琦，心情大为畅快，日后无需再偷偷摸摸去见心上人了。

  一转头，萧焕又和其他皇子聊起来。

  原本小公主该坐太后身侧，然而太后抱恙没有出席，七皇子又恣意将其拉到一旁冷落之地。

  众目睥睨中小公主独自羸弱坐着。

  对面不远处，一些世家年轻公子千金们眼中满是不忍与悲愤。

  公主性格温柔，居然被兄长明目张胆欺负，也没有人帮她。

  这时，突见一名白眉翩然的太监近前，传达了天子旨意。

  他低声细语地在七皇子耳边念叨片刻，款步向小公主方向来。

  “小殿下，请往上就座。”他颔首行礼，指引小公主到了高台下一层的位置。

  直接挨着国师和仅次于皇帝的高座之处。

  这原本是太后的位置，小星一人坐，这会位置宽敞的很。

  小公主再次向后方的国师深深鞠了一躬。

  是你帮的忙么？

  埋首于册子中的穆辞仿佛视而不见，没有任何回应。

  小公主转身落座。

  穆辞这才抬眸窥探。

  透过轻薄如纱的外袍，穆辞注意到红色宫装背部竟隐约显露出几道细微碎裂痕迹。

  若不细看，当真不易发现。

  冰白皎洁的肌体若隐若现……

  穆辞瞳孔骤缩，眉尖轻轻折起，放下手里的经卷。

  想到方才手下汇报的事，又凝视了好一会那头柔软微卷散着淡雅香息的墨发。

  差一点……她就变成尼姑了？！

  甜蜜的花香？

  这是一种与桃花相似的气味，但这个季节桃花早已凋零，那么必是公主天生的体香。

  想到此，穆辞稍嫌心乱如麻地敛神屏息。

  面具掩藏下脸颊渐渐泛起热意。

  小东西太美了些……

  小星落座时，衣袖不小心压出褶皱，他又缓缓起身，手指拂过那丝云发。

  侧头悄然一瞥，不经意地掠过后方。

  面具人怎么不动？

  不会在睡觉吧？！挡着脸就能偷懒啊！

  犹挂晶露的蝶翼长睫轻轻扑动。

  苍白失色的樱唇微抿，雪肌映着三分清弱之态，可爱的薄耳嫩得像撕下来能出水似的粉润。

  轻泛柔光。

  像误入凡尘的小仙子。

  这些细节无一不让后方的人目眩神摇。

  如此秾丽至极而又未施粉黛的五官，性情天真无邪且柔弱可人……

  居然无人怜惜爱护她？？？世人皆瞎……

  穆辞在心底猜测，小公主是本就不喜装饰？还是根本没得打扮？

  平日总裹同一套素裙，今晚的衣裳显然被人恶意毁坏了……

  饶是他一个视苍生为刍狗的神棍，心底不由得既感愤怒也滋生出几分保护欲。

  许是被盯得太紧，小星再次侧头，好奇地瞅两眼后面的面具男子。

  穆辞尽力装作视线游离于远处，眸中的寒光扫过去。

  恰在此刻，一张纸飘落在了小星脚边。

  弯腰捡起这纸条，小星递还给穆辞，又微顿了一下，瞄几眼。

  想看看是不是诅咒纸？

  上面绘着些让人琢磨不透的符号。

  虽然不懂，但他记住了形状，或许下次用来施加点咒术？

  穆辞倒也没计较什么，只是静静观察着小公主苦思模样。

  眸间猝然划过一抹炽火。

  倘若……得以将小家伙纳入掌心，尽情驭弄……

  可她太能哭了……

  小公主把纸放回国师的桌案。

  接着穆辞就看到了原本淡色纸张上留下了一点明显黯淡的指印。

  不知是什么污渍或者手指的旧伤？

  穆辞心头一震，眸光越发幽暗。

  忍不住的，他幻想起将那娇弱的身体放入温池。

  为她抚去一切尘埃和伤疤。

  洗得香喷喷抱在怀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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