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嫂子，你家振兴又回来了，你快去村口迎迎。”

  老宋家，宋老太刚背起背篓，  院门外便传来声响，她急忙扔下背篓，朝小院外跑去。

  “真的？我家振兴真回来了？”

  边跑边不忘问，眼角的褶子堆积起来，丝毫不见刚才颓靡的神色。

  来人拉着人就往村口跑去，“这咋还有假，我一见着人就赶紧来通知你了。”

  村口的人的确是宋振兴，他此刻一脸颓然，不复往日回乡神气傲慢的样子，脸上充满疲惫和恍惚。

  他是被冯厂长赶回来的，昨晚冯母被他气进医院，冯厂长当场就给了他一巴掌，冷冰冰地下了通牒，停了他的职，让他滚回乡下老家。

  宋振兴发泄完心中怨气，爽是爽了，但也就爽了当时那一会，他对冯厂长的畏惧，是刻在骨子里的，当场便没了直面的勇气，匆匆忙忙收拾了几件衣服，一大早便灰溜溜回三道口。

  一夜没睡，精神又处于极度紧绷状态，宋振兴提着包裹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肚子更是饥肠辘辘，奈何家里的钱都在冯春燕手上，他身上也就两三毛钱，连国营饭店都吃不起。

  看见宋老太的那刻，宋振兴忍不住红了眼眶，冯家所有人都欺负他，就连宋好美，也丝毫没把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只有他妈，无论他宋振兴变成啥样，都小心翼翼呵护着他。

  “振兴啊，你咋突然回来了？”

  宋老太小跑上前，眼神飞快打量了宋振兴全身。

  宋振兴没脸说他是被冯家赶回来，还被冯厂长停了职，他好不容易在老宋家树立的形象，可不能就这么毁了，于是故作镇定道：

  “妈，厂里这两天放假，我回来看看你。”

  一旁报信的大娘称赞道：“振兴可真孝顺，刚放假就马不停蹄回来看望老娘，宋嫂子，你可真是好福气啊。”

  宋振兴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轻咳了两声，没说话。

  宋老太昂起胸脯，只要是关于宋振兴，她就显得无比骄傲。

  迎着大娘羡慕的目光，母子往宋家小院走，宋老太上前夺过儿子手中的包袱小心翼翼抱在怀里，小眼睛止不住往包裹里探：

  “振兴啊，你给妈带了啥？这轻飘飘的。”

  包裹里不过就几件衣服，哪里有其他东西，宋振兴表情有些不自然，他全身上下拢共三毛钱，连一斤肉都买不起。

  “咳……妈，这次回来得匆忙，我只来得及收拾衣服，下次，下次一定给你买肉。”

  宋老太有些失望地收回手，淡淡哦了声，不过一会，表情又明亮起来她凑到宋振兴身边，悄声问：

  “儿啊，你上次说有机会升组长，升了吗？”

  这话简直是往宋振兴伤口上撒盐，他变成这样，还不都是为了组长的位置。

  想到这里，宋振兴语气有些不耐烦，“没有，  妈你别问了，组长不是我。”

  宋老太瞬间急了，声音也高了两度：“不是你？那你的钱呢？”

  宋振兴就差捂上他妈的嘴了，将宋老太拉扯到一边，皱着眉不悦：

  “妈，你能不能小点声，你就那么想让人知道我没升上组长？钱都拿去疏通关系了，下次组长的位置肯定是我的。”

  为了堵着宋老太的口，宋振兴只能这么说，先不说能不能升组长，就是冯家还会不会把他召唤回去，宋振兴也不敢确定。

  宋老太总算住了嘴，听了这么多奉承话，即便宋振兴没当上组长，宋老太也不会想让村里人看笑话。

  两人走到小院，宋振兴一眼便看见自家院子被分隔出三间房，圈出一个独立的小院子，居然还新修了两间青砖房。

  他惊愕地指着那两间房问道：“妈，这是谁家的房？”

  宋老太翻了个白眼，嗤笑一声：“还能有谁，  你那争气的二弟呗，人家现在分家出去过好日子了，哪里还看得上我这个老母亲。”

  肚子里的酸水都快溢出来了，宋老太无比后悔让老二一家分出去单过。

  宋振兴更是震惊不已，诧异道：“二弟一家分出去了？啥时候的事？”

  上次宋暖来也没说啊。

  “上个月的事，没告诉你。”

  宋老太推开门，照例走进鸡窝，想看看唯一的那只鸡有没有下蛋，自从被宋暖喂过药后，这只狂躁母鸡已经好久没下过蛋了。

  依旧是没有收获的一天，宋老太脸上浮现出心疼之色，这只鸡要是再不下蛋，干脆杀了算了，活着反而浪费粮食。

  这边，宋振兴还在震惊宋老二家两间青砖房，刚好看到宋暖从房里出来，于是隔着篱笆院墙质问起来：

  “宋暖，你上次怎么没说二房分家了。”

  他一出声，宋暖这才发现宋振兴回来了，想到寄出去的信，宋暖心底有了几分猜测，宋振兴怕不是被冯家赶回来了吧。

  她撇嘴，无辜的样子：“你也没问啊。”

  宋振兴皱眉：“长辈跟你说话，你这是什么语气！”

  看到宋暖，他便想起了那个被打碎的猪油罐，他现在的处境，都是那个猪油罐引起的。

  一切错误的开始，就连宋暖，也被他记恨上了。

  宋暖毫不在意地耸肩，丝毫没有在县城时唯诺的样子，“我一直就这语气。”

  没理会宋振兴越来越黑的脸，宋暖朝屋里喊了声，“姐，我先去厨房熬猪油。”

  胸口又被插了一把刀，宋振兴将牙咬得咯吱作响，宋暖这死丫头一定是故意的，非在他面前提什么猪油。

  要是知道他的想法，宋暖指定直呼冤枉，虽然她也有这点恶趣味小心思，但熬猪油这事是昨天就定好的，她和姐姐在家要将过年用的荤油熬出来。

  看到宋暖手中提着一大块猪板油，宋振兴突然想到自己被坑走的十块钱，他此时正是缺钱的时候，也顾不上长辈的面子，伸手朝宋暖要起来。

  “宋暖，上次给你的十块钱，你给奶奶买完肉肯定还有剩余，现在赶紧拿给我。”

  宋暖没想到这人脸皮不是一般的厚，进了她的口袋，就别在想拿回去。

  她懵懂眨巴眼，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大伯，你在说什么啊？你啥时候给过我十块钱。”

  宋振兴不悦皱眉：“上次你从县城回来，我不是给了你十块钱，让你给奶奶买肉回来吗，怎么会没有。”

  听到这话，宋老太站不住了，一溜烟窜到宋振兴面前，“哪里有肉，老娘连渣渣都没见着，你还给了这个赔钱货十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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