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谁传出去的，说棠荔是妖怪，有妖力，所以才会猜什么都能猜中。

  棠荔不在意，但和她一个班的同学不乐意了。

  他们和棠荔相处了一段时间，发现她除了身体不太好、学习也不太好之外，就没什么是不好的。

  她性格特别好，说话总是软软的，好像根本就不会生气。

  也不像他们爸爸妈妈说的那样说不得、碰不得。

  偶尔他们不小心碰到她，她会笑着说没关系，第二天他们也没有被退学。

  所以小胖被被退学，肯定都是小胖的错。

  这么好的棠荔，他们都不舍得欺负她，居然有臭东西造她的谣！

  班上同学空前的团结，到处去找散播谣言的人，最后还真让他们找到了。

  是隔壁班的一个女同学。

  因为嫉妒棠荔，才会说那样的话。

  棠荔在其他同学的拥簇下找到那位女同学时，那位女同学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棠荔平静地问：“为什么哭，因为害怕吗？”

  女同学光顾着哭没说话。

  “害怕的话，下次就别这样了。”

  棠荔说完，招呼班上其他同学回教室。

  有同学问：“就这么算了？”

  棠荔说：“她已经受到惩罚了。”

  这件事没有对她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她也不愿意吃亏，所以她见了那位女同学。

  她想让那位女同学亲眼看到，她根本没把这事放心上。

  被造谣者毫发无损，甚至没把这事放在心上，造谣者却担惊受怕、恐惧后悔，还要面对所有人的谴责，已经是对她的惩罚了。

  同学们似懂非懂。

  金津走在最后面，看着围绕在棠荔身边的同学，心底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她既替这位大小姐感到高兴，又害怕自己被取代。

  要是大小姐只有她一个好朋友就好了。

  “金津？”棠荔喊了声。

  金津抬起头，才发现棠荔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面前来了。

  她牵起她的手，拉着她往教室走，嘴里嘀嘀咕咕地说：“你怎么走路比蜗牛还慢。”

  金津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不安的心逐渐被安抚。

  她和其他人还是不一样的。

  至少大小姐不会牵他们的手。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棠荔安稳地上完了小学，成功从幼儿园毕业生晋升为小学毕业生。

  小学毕业典礼那天，拍完小学毕业照后，棠荔又单独和金津拍了张照片。

  那是第一次她和家人以外的人合照。

  李婶九点半过来病房看她，见她还捧着照片傻笑，忍不住皱了皱眉。

  “大小姐，该睡了。”

  棠荔这才放下照片，睡觉。

  次日李婶再次找到金津。

  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金津知道李婶面冷心热，早就不怕她了。

  “婶婶是有什么要交代吗？”

  李婶问：“还记得我和你说过大小姐不需要朋友的事吗？”

  金津小脸黯了黯，“记得。”

  李婶难得地耐下性子解释：“小姐的病你也知道，她所有在意的人，最终都会成为能够伤害她的人。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金津不笨，很快就明白过来，保证道：“婶婶，我不会做让喃喃难过的事的，我发誓。”

  她比谁都害怕棠荔不在了。

  她已经失去了爸爸妈妈，如果连大小姐都不在了，她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李婶淡声说：“希望如此。”

  李婶离开后，金津仍旧站在原地，低垂着眼帘。

  金津对棠荔的感情，其实很复杂。

  她很感激棠荔救了自己，但同时也嫉妒棠荔有这样殷实的家庭，嫉妒棠荔轻而易举就能让班上的同学喜欢她。

  夜深人静地时候，她不止一次幻想，如果她也出生在棠荔那样的家庭、有棠荔那样讨喜的性格就好了。

  如果她是棠荔就好了。

  但她不是。

  所有羡慕嫉妒都不可言说，都只能藏在心里。

  她白天尽心尽责地守在棠荔身边，帮她做所有她不想做的事，哄她安抚她，想做她最好的朋友，可到了晚上，又在幻想里疯狂取代她，然后安慰自己，只是想一想，想一想又不犯法，只要她不让喃喃知道就好了。

  如此日复一日，无力又不甘地看着自己慢慢变成一个连自己都厌恶的小丑，任凭良心和私欲轮流折磨她。

  直至棠荔病发。

  那是金津认识棠荔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她病发。

  这天之前，金津一直都以为棠荔的病不太严重，以为是棠荔这位大小姐太金贵，以为是棠荔身边的人太过紧张她。

  直至这一刻，她才见识到这位大小姐原来离死亡这么地近。

  那天金津彻夜守在手术室外，害怕得手脚发冷。

  好好的，怎么就病发了呢。

  明明下午她们还在一起看剧，一起聊天说笑。

  明明她们才约好初中毕业那天一起去花圃里把小学毕业前天“种”下的心愿挖出来。

  怎么突然就病发了呢……

  金津看看窗外逐渐泛白的天，看看紧闭的手术室大门，这些年的相处一一浮现在脑海中。

  手术室里那个女孩会记住她的生日，每年都会提前给她准备生日礼物，会在她考试成绩不理想时安慰她，会在她莫名其妙不开心时说冷笑话哄她，会在她生病的时候提醒她看病吃药，会在她那些不讲理的亲戚找上门时帮她打发走他们……

  仔细想想，她陪伴大小姐的这些年，大小姐何尝不是也在陪伴着她。

  明明最孤单的那个人是她啊。

  她嫉妒大小姐，想成为她，却忘了她的身体那样糟糕，连最基本的自由都没有，想去的地方不能去，想吃的东西不能吃，就像生活在一个巨大华丽的牢笼里。

  如果财富和疾病都转移到她身上，她愿意吗？答案是不愿意的。她宁愿慢慢攒钱亲自去看看绘本里的世界，也不愿意拥有富裕的家境却被困在医院一角。

  这一刻，靠着幻想度过每个深夜的小丑金津终于和自己和解。

  她不会再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了。

  只要喃喃能活过来，让她少活十年、二十年都可以。

  -

  棠荔那一次虽然从鬼门关里出来了，但她的身体情况并不乐观，病情反反复复。

  她不能再回去上学了。

  初中毕业那天，金津给棠荔带来了一张毕业照。

  照片里，第一排最左边多了个被P上去的棠荔。

  因为P图技术不太好，看起来十分违和。

  棠荔乐了，“什么时候拍的？”

  金津：“前两天你在花园里散步的时候。”

  棠荔很喜欢金津给的这份毕业礼物，“谢谢。”

  金津眼眶一酸，笑着说：“不客气哦～”

  晚上吃过饭，金津陪棠荔去了花园，往小学毕业前天埋下心愿的地方走。

  夏日的天暗得晚，棠荔走在小道上，远远地看见躺在花丛里那个熟悉的小丑鱼娃娃，怔了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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