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贩子只觉寒意彻骨，一缩身子，扭头跑了。

　　萧肃惆怅着晃回家，萧娥从厨房探出头来，“四哥，学堂放假了么？”

　　萧肃点头，往她这边来，“放了，元宵后上学。”

　　其实萧肃中举之后，无需进学堂学习。毕竟学堂老师也才秀才出生，除了德高望重，才学未必比得上萧肃。

　　萧肃尊师重道，并未因为自己中举就高人一等，依旧勤勤恳恳的求学。倒成了年轻一辈的楷模。

　　“今天苏小姐来，说县太爷初五设宴，请你参加。你去不去？”

　　萧娥添火烧锅，没有注意到萧肃的无精打采。

　　萧肃蹲在她边上，往锅底送柴火。

　　“不去，我不喜欢那种场合。”

　　“我就知道你不去，所以借口你身体不好，没答应。”

　　“嗯。”

　　萧娥添完水，盖好锅盖，扭头才发现萧肃不大高兴。

　　“怎么了？放假不高兴？”

　　萧肃添了柴，抬头，迎上萧娥关切的目光，心头更是一股酸涩。

　　“我今天碰到当初拐卖你的人贩子。”

　　萧娥大致猜出他为什么惆怅，应该是没问出结果。

　　“问出什么了？”她随口问，其实她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身世。

　　自小北拐卖的孩子，对亲生父母哪还有感情。

　　萧肃摇头，“他也记不清，只知道你是南凌人，家在何处，谁拐的你，无从查询。”

　　“南凌？”萧娥蹲身，手撑在膝盖上，单手托腮，“我还以为会是西凌。”

　　“拐卖的行当，都是拐了孩子往远处送。南凌送到西凌，又转到南国，很合理，也很残忍。”

　　这是彻底断了拐卖孩童寻家的希望。

　　“今天在街上，我看到那个小姑娘，不过四五岁，就活生生冻死了。”

　　萧肃握紧了手，心口有一种愤懑与无力。这个世道，真的改变不了了么？

　　“弱肉强食，是自古以来就有的定律。历朝历代，总有那些肮脏、黑暗、见不得人的交易，谁都改变不了。”

　　萧娥很同情当初小娥的经历，也同情那个冻死的姑娘，但事情如此，世界的角落，总有不幸的人在遭遇这些，几千年都杜绝不了。

　　“你说的对。黑暗一直都存在，但只要有人愿意出手，光明就会多一些，就会少些悲剧。”

　　萧娥纤细的手指搭在他的肩上，替他挑去散在肩前的乱发。

　　“对！所以你要更努力，站的更高、走的更远，有能力改变一些事情。”

　　“我能么？”萧肃第一次这么否定自己。

　　其实科举只是入仕的一条路。哪怕状元及第，挤进前三甲，也不可能一朝一夕间成为肱骨之臣。

　　运气好的，五品官，已是恩宠。大多数，都得从九品、七品开始磨练。

　　萧娥重重拍了下他肩膀，玩笑：“当然行了。你能文能武，又长得一表人才，保不准皇帝见了你喜欢，招你做驸马，直上青云。你的抱负不就很容易实现了。”

　　萧肃定定看着萧娥的笑脸，脸色微沉，一语不发的起身回屋。

　　“四……”萧娥的手落在半空，望向萧肃离去的背影，莫名心慌。

　　完了，说错话了。

　　萧娥将柴火往锅底一添，连忙跑去房间。

　　“四哥。”

　　萧娥冲到萧肃面前，笑眯眯的在他眼前晃悠，“生气了？”

　　萧肃拿了本书翻看，也不理她。

　　萧娥拿手指戳戳他肩膀，软声认错，“对不起，是我口无遮拦，胡说八道了。”

　　萧肃依旧未动。

　　这是真生气了。

　　萧娥抽走萧肃手里的书，再三解释，“我最近话本子看多了，才一时玩笑。其实我很鄙视招驸马这种绑架行为，我真的是说着玩的，别当真啊。”

　　萧娥可怜巴巴的盯着他看，委屈的快哭了。

　　萧肃轻轻叹了口气，抽回书，敲在了她头上，“真是拿你没办法。这些话不能乱说，以后不要说了。”

　　萧娥立马扯出笑脸，“知道了，我保证再也不说。”

　　可萧娥心里知道，她说的不完全是笑话。自古公主招驸马，状元、榜眼、探花最多。

　　萧肃是全才，样貌出众，很难不让人动心。尤其久居深宫的公主，怎么招架得住？

　　更何况萧肃的抱负，如果不能有很好的跳板，何时才能实现？

　　萧娥无意间透漏了一缕忧伤，萧肃敏锐的察觉到那缕伤怀。

　　“小娥。”

　　他深深的盯着她染了感伤的眼眸，清眸亦染了一层看不透的色彩，“你放心。”

　　“嗯？”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着实把萧娥搞懵了。她放心什么？

　　“哎呦，好大的糊味！”

　　赵氏的叫声打断萧娥的疑惑。

　　“小娥，你在烧什么？怎么一屋子烟？”

　　萧娥一拍手，急急往厨房跑，“我的锅！”

　　厨房里白烟弥漫，灶底、锅边不停的吐烟，呛得人眼泪直流。

　　萧娥冲进去，一手捂鼻，一手掀锅盖，锅里的水被烧干，锅盖熏得黢黑。

　　萧娥慌忙往锅里倒了舀水，水一碰锅，“刺啦”一声，白雾滚滚，直呛得萧娥眼泪直流，连声咳嗽。

　　“嘶~”

　　慌乱中，萧娥手碰到锅边，登时被烫了一下。

　　萧娥忍着痛，又舀了水往锅底去，手腕突然被抓住。

　　“我来，你先出去。”

　　萧肃抢过舀子，将萧娥推出门。萧娥眼睛生疼，哗哗的流泪，只能跑出去。

　　萧肃浇灭锅底的烟，又开窗通风，在屋里洒了好些水。烟雾这才慢慢散了。

　　那丢在地上的锅盖黑乎乎的吐着残雾，锅底通红。

　　赵氏捡起锅盖，出来笑道：“小娥，娘才走，你就要拆厨房，这是不想给我们吃啊。”

　　萧娥简直无地自容，苍白的解释，“我就是回屋说了会儿话，忘了锅里火了。”

　　赵氏瞅着两人，笑得更开，“什么话这里不能说，非得回屋说？”

　　萧娥又羞又愧，面色绯红，语塞的跑进厨房，“我重新做。”

　　萧肃被赵氏盯得不好意思，抬步就走，“我去看书了。”

　　赵氏扭头看着他笑：“看书去厨房做什么？”

　　萧肃耳朵发红，借口道：“先做饭，饭后看书。”

　　赵氏捂嘴笑，“那你忙吧，我不打扰你们。可别再把房子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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