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女士一番话下来，在场的众人百感交集。舅妈早已哭的泪眼汪汪，她起身给自己倒了杯酒，仰头也来个一口闷：“我就说今早一起来左眼皮一直跳，你大哥还说让我趁着生日去买张彩票哈哈哈！这实在是件令人开心的事！”然后又指着大舅，“蔺代平，我说什么来着，青妹早晚有一天会想开的！晚点就晚点呗，两个孩子都懂事了，更好办！我不是往自己身上揽功哈，那些话我知道说了用处也不大，但有潜移默化水滴石穿的效果啊。我就说嘛，玉玉来的时候拎那老大一个蛋糕，我还纳闷儿青妹今年怎么这么舍得花钱，往年青妹都是拿衣服送给我，今年不仅有衣服还有蛋糕！今年这生日，我过得舒坦！”

  老舅没说话，只管一个劲儿的倒酒，但脸上的笑意难掩他喜悦的心情，又是两杯酒下肚，他放声大笑：“你孙妙喜什么时候错过！”

  他摇摇晃晃站起来，成辛元想要扶着他，老舅拍拍成辛元的手又轻轻推开。“别看老舅喝的多，心里门儿清，有些话啊还非得趁着这个酒劲儿才能说的出来！”老舅拍拍自己胸膛，对着蔺女士说：“妹儿啊！哥看得出来，你这是下定决心要跟那个混账离婚了！好！离！早就该离了！能和平离就和平离，我还高看那个混账一眼，不想好好的，那就起诉！哥认识的律师海了去了，随便叫一个过来那混账就得吓得屁滚尿流！哥是上过战场的人，怕过啥！”

  转而他又坐下来，情绪却不像刚才那样慷慨激昂，“这么多年，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要是当年，我不同意你跟他结婚，就没有后来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哥，这话对也不对，若是没有他，我也不会有蔺蔺和元元这么好的孩子。”蔺女士走到老舅身边，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慰着说。

  “对！这算他大功一件！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老舅着重对蔺女士强调，生怕她圣母心泛滥，又对成兴民于心不忍来。

  “我知道，我也只是说明他生父的身份而已，没别的意思。”蔺女士给了老舅一个安定的眼神。

  老舅长叹一声，“你刚才谢我们，说没有我们蔺蔺活不到现在，可没有你，我也活不到现在啊青妹！”他面向成辛元他们三个，“你姐知道这事，可你未必知道…今天老舅就给你们讲讲！”

  成辛元他们三个一听立马坐直了身子。

  “我们兄弟姊妹那么多人，我都爱护亲近，可唯独和你妈最亲。我十四那年夏天，我带着你妈去村上的河堤玩儿，那会儿的年纪除了贪玩儿也没别的，我把你妈放在堤坝上就下河抓鱼了，以前经常下河都有经验了，可那年夏天因为雨季多河水上涨了不少，我一个没注意脚上抽筋就在水里抽起来了，你妈一开始以为我逗她玩儿呢，在堤上哈哈大笑，隔好一会儿看见我呛水了才知道不对劲儿。给你妈吓得哇哇大哭，可又没什么办法，堤上到河里都是斜坡啊，没一处空地，我下去没什么事，你妈当年才六岁啊，她能干什么？可她也就哭了一小会儿，就赶紧跑回去叫人，我虽然在河里翻腾着，但也看得到，你妈那小短腿从没跑那么快过！你妈喊来了一堆人，拿什么的都有，铁锹扫帚还有麻绳，好在我没什么大碍，那些大人都说，要不是你妈跑的快，喊人喊得及时，我这命啊，指不定就没了！我到现在都记得你妈那会儿的样子，梳着两个羊角辫儿，穿着一身碎花衣，虽然哭的脸上脏兮兮的，可我还是觉得，那是你妈最好看的时候！回了家才知道，你妈跑回去的路上，摔倒了好几回，那膝盖上，全是伤！后来你姥爷罚我站了一夜，哎呦那毒蚊子给我咬的，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又痒又疼！但我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我这条命是你妈救回来的，那时候我就想，别管你妈干什么，我都要护着她！”四十多年的事，老舅讲起来绘声绘色，还有动作演绎，仿佛昨日重现。

  成辛元他们三个加上蔺双都听的入迷，筷子都拿在手上，蔺女士也一脸笑意，听大哥讲着以前的事。只有我拿着筷子不停吃菜，早上没吃饭，一来就闷了一大口酒，这会儿胃正难受，不赶紧吃饭怎么行，舅妈见我吃的欢，一个劲儿往我碗里夹菜。我也不是没听，这故事我也早听老舅讲几百遍了，耳熟能详，倒背如流。我提醒他们：“咱能不能边吃边说啊，好歹这是老舅一大早就做的菜，不吃多浪费啊！”

  老舅的酒意没刚才浓，反应过来照顾大家：“来来来来，光顾着喝酒了！洛天和小源啊，不知道这是舅的手艺吧！你们可不知道，小时候你姐一没饭吃就带着元元上这儿来了，你舅这厨艺可不是盖的！看看你双双姐，我和你舅妈都不算高，她这个儿头生是被我喂出来的！玉玉要是跟双双一样让我这么喂着，保管比现在还高！”

  “老舅，一米六四也不低了哈…”我嘬着筷子轻声“反抗”。

  “那你也没你妹高！”

  蔺女士听的难过，放下筷子又自责起来，舅妈把筷子塞回蔺女士的手中：“行了行了，有空想那些不如想以后怎么好好补偿你闺女，我们当舅当舅妈的对她再好也比不上你这亲娘！”

  蔺女士看向我，我瞟给她一个“没事儿”的眼神，她才又动起筷子来。

  老舅看看我，又看看蔺女士：“说你命好吧，你嫁了个那么个男的；说你命不好吧，你又有这俩好孩子…”

  蔺女士咬了一口排骨，笑着说：“那还是我命好，只是我自己不争气，老向着不该向的人…”

  “对喽，你这话是说到点子上了。那前多少年我是真气你啊！怎么我好好的妹妹结婚生了孩子之后就变成那个样子，一个劲儿的对外人好，他们说什么你都信，反倒你自己的孩子，不管不顾不信任。我说话你别不爱听啊，没你闺女在，你儿子指不定匪成什么样呢！”

  “老舅，你说得太对了！”成辛元举起杯子，又敬了老舅一杯。

  “大哥说的都是实话，我有什么不爱听的，蔺蔺就是我们家的福星，有她在，什么都好…”蔺女士温柔的看着我。

  “害！说起这个我更来气！”老舅一拍大腿，“你说成家那一堆都是些什么东西！哦，你那大姑姐除外，没她玉玉七岁那年也没了…都什么时代了，还信那破什么算命的天煞孤星，说我们玉玉克他们，我呸！什么没用的玩意儿让一个小姑娘说克就克！七月十五生的怎么了，我们玉玉能在那一天平安出生更说明她有福气！哼，我就不信全世界就玉玉一个人生在七月十五，怎么着，全都是天煞孤星啊，那都别活了，都被他们克死了！还有啊，我知道你也怨过玉玉，就因为咱爹的忌日也在七月十五，咱爹怎么去的你心里一清二楚，人家专家说他能多活一个月已经是奇迹了，不然咱早一个月就没爹了，关玉玉什么事，说不定还是玉玉有福气让咱爹多挺了一个月呢！你要再因为这事儿埋怨玉玉，我可不惯着你啊！”

  “哎呦，哥，可别说了，我都悔死了！那会儿蔺蔺才三岁，我在成家听那话听多了，竟然也往那上面想！现在回想起来我恨不得抽死我自己！那会儿真是又蠢又恶心！”蔺女士骂死自己来…也真是不含糊呢。

  老舅像刚想起什么，看着我说：“咱玉玉是不是从来没过过生日啊！”我一愣，蔺女士也一愣，所有人都一愣。

  我愣是因为怎么扯上我这儿了，其他人愣是因为他们才发现他们忽略了什么。

  “我过什么生日啊，没这个习惯…”我吃了一口黄瓜，清爽鲜脆。

  “这习惯不好，得改！”说这话的是舅妈。

  “你舅妈说的对，以前你生日都是给你个红包意思一下就过去了，你自己也不重视，也没人重视…”老舅埋怨似的看了一眼蔺女士，蔺女士更愧疚了。“从今年起过起来！十八成人礼也没过…管他呢，以后都给你补上！”

  “别了吧，那么多年都没过再过起来也不适应…还是有人记得的！你和舅妈给我红包，元元每年给我说生日快乐，就是大姑也会给我打个电话呢！”我摆出不想过生日的理由，忽略了蔺女士越来越难过的脸。

  “那也得过！”蔺女士突然说，“蔺蔺，是妈妈忽略了，对不起…”

  “哎呀别这样…不都说孩子的生日是母亲的受难日么，我觉得…”我掐着手指头弱弱地说。

  “那是我的幸福日！”蔺女士骄傲地说。

  “过吧，过吧～”成辛元轻轻肘击我，“光说生日快乐有什么用，姐，我可从没吃过你的生日蛋糕啊～”

  “那…过呗，我也没吃过我自己的生日蛋糕…”我摊摊手，表示同意。

  “唉，两位姐姐的婚事我没资格评判，但是这两位妹夫，可都是我亲手把关的啊！建飞（小姨夫）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对雪梅（小姨）的好咱都是看在眼里的，反观成兴民…真是大哥眼拙啊！我不是不知道他有什么心思，看上你是真的，看上咱爹的声誉也是真的，他以为做了咱爹的女婿就能登上升云梯了，可是他没想到咱爹两袖清风了一辈子，更是不允许自己家人靠着他的名号获得什么，他如意算盘打错了，可不原型毕露么！”老舅又骂起成兴民来。

  而此时，被老舅骂的人正拎着行李站在锁着的店门口，毫无防备打了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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