栓子阁下？这个称呼让栓子想笑，看着正川一郎窘迫模样，又觉得既可恨，又可悲可怜。

之前，栓子没近距离观察过正川一郎，但埋伏在封锁线旁边时，见过其它鬼子官。骑着高头大马，挎着指挥刀和王八盒子手枪，挺着腰杆，趾高气扬，不可一世。

正川一郎上过日本士官学校，又作为封锁线最高指挥官，其仪容仪表只能比那些鬼子官好。

但现在，正川一郎军服破了，帽子没了，灰头土脸，双眼无神，额头上还有一个包，双手反绑，后面两根绳子吊在房梁上，像个一个小偷被人抓住，完全没有了斗志，要多狼狈有多狼狈。真应了那句话，褪了毛的凤凰不如鸡。

栓子让战士给正川一郎松绑，说道：“你的要求，我做不了主，我们团长来了。”

刚才看着李智气质与气场，还有腰间的勃朗宁配枪，正川一郎就觉得李智是八路军长官，级别远高于栓子。但他没见过，只能哀求栓子。

听说是八路军团长，正川一郎吃惊地问：“你们来了一个团的主力？”

李智笑笑：“正川，你别想多了，老子刚来，打你们的是老子的特务连，老子二营不过是配合特务连作战。”

“啊？”正川一郎双眼又露出悲哀和抑郁。

绳子解开，正川一郎揉揉发麻的手腕，又立即立正站好，向李智鞠躬：“团长阁下，请求您答应我的请求。”

“正川，想死还不容易？老子这就给你手枪，让你崩了你自己。但是——”李智瞪眼看着正川一郎：“难道你能容忍像你这样的日本军人，接着白白死去？”

看人先看眼，正川一郎眼神黯淡无神，还充满忧郁，完全没有了鬼子的傲慢、骄纵与戾气，因此李智猜到，正川一郎已经厌倦了战争。

也是，屡战屡败之下，再光鲜外衣也会被无情撕碎，即便日军曾经多么迷之自信，认为自己天下无敌，甚至可以征服整个世界，并以此为荣。

现在正川一郎是斗败的公鸡，却又不肯低下自以为很高贵的头颅，请求体面的死去。而这正好证明，他心理防线已被撕得粉碎，现在也是争取他为反战立功的时候。

正川一郎还没明白李智用意，呆呆地看着李智：“团长阁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李智看着正川一郎，开始打感情牌。他说：“正川，本团长实话告诉你，我十分敬重小林龟山，若不是他，老子早把安平县城给打下了。但小林龟山扫荡胡集乡，计划杀光胡集乡百姓，这不是军人该有的做法，所以他死有余辜。而你，作为小林龟山最好的助手，指挥防守整条封锁线，我同样认为你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军人。”

面对李智的肯定，正川一郎却痛苦地低下了头：“团长阁下，我知道贵国有一句话，叫败军之将，何以言勇？您过奖了。”

“正川，这也是本团长敬重你的地方，你是条汉子，也是优秀军人和指挥员，而且你从没主动纵兵杀过百姓。但你来错了地方，如果有人侵略你们国家，你会成为英雄，但现在你们不是，不管你杀没杀过百姓，你们都是侵略者，万恶的侵略者，所以，注定你们终将失败！”

李智拿出从书本上看到的，从政委赵斌，从刘芳和老孟那里学到的，所有的词汇汇聚在一起，又有感而发，说出了以上一番话。

正川一郎似乎被震撼了，呆呆地抬起了头。

李智乘胜进攻，接着说道：“所以，我说你就忍心，看着像你一样优秀的日本军人，接着白白牺牲生命？到头来，你们人财两空，你们百姓也会跟着遭罪，及早结束战争，与你们也有好处。”

正川一郎只是厌倦了战争，也只想了却自己性命，却没想过管其它人。他甚至仍然相信皇军会取得最终胜利，他所经历的失败，不过是夫子山这一个地方。他更不想背叛皇军，那样，还不如将他千刀万剐。

但听了李智的话，加山心里也掀起波澜。他轻轻舒缓一口气，看着李智，小声问：“我能做什么？”

李智说：“你现在什么也不用做，就跟我走，然后把你送到我们军区。当然，你可以选择留下，我们也会放你回去。”

正川一郎不想跟李智走，也不想再回去，微微摇了摇头：“请允许我想一想。”

李智点头同意：“好，但你我都是男人，都要履行自己承诺，所以你不能再自杀。”

“好的。”正川一郎弯腰鞠躬。

“那就请你歇息。”李智也微微冲正川一郎鞠躬，和栓子一起走出石屋。

门关上了，李智又给战士交代一番，要善待正川一郎。

栓子知道李智想让正川一郎加入反战联盟，但正川一郎是大尉，受日本帝国主义思想侵蚀严重，想要让他改变，将十分困难。他小声问李智：“这事能成吗？”

“不知道，但成与不成，咱都要努力一把，你说是不？”最后一句，李智变了腔调，显得有些诙谐。

“俺说是。”栓子笑了。

“接下来，你有什么计划？”李智问。

栓子想过，现在是鬼子吃了大亏，估计他们会有所行动，进行报复。在鬼子行动之前，尽量摸清鬼子意图和兵力，同时特务连和二营进行休整。尤其二营，转战二十几天，战士们已经疲惫至极。

听栓子说了自己想法，李智点头：“好，注意搜索敌情，迅速做出反应。”

迎面遇上赵鹏举。他的左臂已打好绷带，并吊在脖子上。渡边的手枪子弹打在左臂，卡在骨头上。这条壮汉找到卫生兵，用镊子扒开红肿的皮肤和肉，硬生生把子弹夹出来。

“现在怎么样？”栓子问。

“不那么疼了。”赵鹏举听说正川一郎寻死觅活，过来看看。其实他是想弄死正川一郎。对于鬼子，他的原则是弄死一个少一个。既然正川一郎自己想死，那还留它做甚？直接给他根绳子，让他挂在树上得了。

看李智和栓子从石屋出来，赵鹏举知道是去做正川一郎工作，问道：“团长，那家伙还想死吗？”

“暂时不想了，但还在犹豫。”李智回答。

“那王八蛋犹豫什么？”赵鹏举感到了好奇。

“在犹豫是不是投降，跟团长走。”栓子回答。

“怎么可能，他是茅坑的石头，又倔又硬，死也不会投降。”赵鹏举说着，使劲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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