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摇晃在坑坑洼洼的道路上，洛梧桐痛苦的睁开了眼睛。

  “项妹妹，你终于醒了。”

  说话之人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眉眼温柔，容貌清秀，身着曲裾，衣上有作满地云纹，领缘较宽，绕襟旋转而下，腰间束织物大带，把腰束得极细。

  “怎地这般看我，可是还有不舒服？”

  洛梧桐头痛难耐又闭上了眼睛。这是什么情况？我不是在家睡觉吗？怎么睁眼仿佛时空穿越了？突然，脑海里浮现出一段陌生的记忆。

  原身项梧桐，出身项地普通的武将世家，家中有父母爷奶，兄弟姊妹五人。兄弟姊妹几人样貌都生得极好，尤其是项梧桐，明眸皓齿眉目如画，杨柳细腰妖娆妩媚，真正是难得的好样貌。

  由于常年战乱，她家虽然是武将世家，但是家中并不富裕，生活十分拮据，和普通百姓家也无太大区别。虽然是姓项，但项氏只有项燕是楚国贵族，其余项氏最多算是没落久远的贵族。普通人家为了生计，女子也没有养在深闺不出的道理。平日里，她也是跟着姊妹一起洗衣，砍柴，做饭，出门采买等。后来父兄在战场上死于秦军刀下，一家子的生计更是艰难。姊妹三人也会去贵族家揽些浆洗的活计回来。生活虽苦，但一家人好歹还在一起。奈何生在乱世之中，姣好的容貌也是招祸的根源。

  项燕战败后，楚军溃败逃亡，楚国也随之灭亡。秦人对于楚人的统治，有很强烈的殖民色彩，且对于原住民文化有明显的厌恶和仇视。还会使用严刑峻法来惩罚敢于反抗的楚国人：除按照对应的罪行惩下盾牌和甲胄的数量之外，还有限制个人自由加服劳役的徒刑；如果罪犯所犯的罪更大，就要处以各种严厉的肉刑了。楚国平民除了基本的赋税，劳役，兵役之外，还要承担作为亡国之人对征服者的劳役。

  秦国对楚国不仅仅是土地的侵略，还有对文化、财富、人口的掠夺。

  国破家何在，即便是贵族家的女子也是如同牛羊一般，任人挑拣。而如项梧桐一般的平民女子自然是随意的便能掳了去。

  此行数十个楚国贵女正是在秦军的押送下前往咸阳都城。一路艰辛，再加上气候变化大，水土不服，每日都有人支撑不住死去。这才有了转醒过来的洛梧桐。

  据史书上说，秦始皇每吞并一个诸侯国，便令工匠仿照该国的宫室式样，再造于咸阳。将掳获的各国美女、钟鼓，纳入其内。还将收缴的各国兵器销还为铜，铸成各重一千斤的十二个铜人，置于宫中。各宫殿之间用复道相连。据说从战败的诸侯国带回的女子，秦王看中了封了位份就可以住在以自己国家命名的宫殿之中。

  整理完记忆，洛梧桐不禁叹气，真不想睁眼看这个世界。想她苦熬了6年好不容易要拿到法学博士学位，即将上岸，没有想到就到了这个女性没有人权的封建时代。要是进了宫，日后可就成了被圈养的羔羊，任人摆布，没有自由了。

  “庄轻容，你理她作甚？不过是来凑数的平民，装出这般娇贵样子给谁看？”

  车上有四人，除了洛梧桐不舒服躺着，其余三人皆靠着车厢跪坐。

  “景瑜，慎言。如今，身份高下又如何？不过都是棋子罢了。我们日后要互相扶持才好。”

  “哼。”

  一时间，狭窄的车厢内又安静了下来。

  “刚刚又有一个姑娘被抬了下去，不知道项妹妹能不能撑过去？”一直靠着窗户，眉头紧锁的姑娘突然开口。

  “上官姐姐，你就是心善，不过贱民，死了便死了。”这个叫景瑜的女人说话实在很讨厌。

  “罢了，是生是死皆是命，就算是到了咸阳，又能有什么好下场？索性死了干净。”上官姣姣忍不住红了眼眶。

  马车摇晃的着实令人难受，继续躺下去洛梧桐都要吐了。她不得不睁开眼，强撑起身子，明艳的脸庞增添了一丝我见犹怜的风情。

  “项妹妹，你怎地要起来？可要喝水？”还是庄轻容开口关心的问道，她一边帮忙扶起洛梧桐，一边将水囊递了过去。

  “谢谢庄姐姐，”洛梧桐干渴的嘴角都起皮了，接过水囊就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哼，野蛮。”景瑜把头扭向窗外。对所有比她好看的人她都一视同仁的讨厌。

  上官姣姣看了洛梧桐一眼，默不作声，只又看向窗外。

  “项妹妹可是好些了？”

  “好多了，头没那么疼了，烧也退了，只是还有些乏力。”

  “听管事的说，很快就要到咸阳了。你再坚持两天，待到了地方找大夫瞧瞧。”

  “庄姐姐，我们可是会入咸阳宫内？”

  不等庄轻容回答，景瑜就不屑的呲了一声，“就凭你这个身份还想进咸阳宫？”

  “哦？那你是什么身份？”

  上官姣姣看向洛梧桐，感觉这个姑娘有些不同。

  景瑜没想到洛梧桐会这么问，错愕片刻，突然指着洛梧桐，尖锐的反击：“你这个贱民还敢顶嘴。”

  “我们三人皆出自芈姓王族，乃楚国贵族。”景瑜自傲的挺了挺胸，像只准备打鸣的公鸡。

  “楚国王室今何在？”言外之意是楚国已经亡了，王室也都不在了，你一个贵族算什么？

  “你......”景瑜涨红了脸。

  庄轻容和上官姣姣都看向了洛梧桐。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同为楚人，你我又有何不同？”

  洛梧桐屈膝使劲往后移了移，后背靠着车厢，尽量让自己舒服一些。

  “贵族千百年的传承不是普通百姓可以企及，身份确实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你身份是你的家族赋予的，若你的眼界仅限于与同胞相讥，那我也只能说不过如此。”

  “项妹妹，你变了。”上官姣姣缓缓地开了口。

  项梧桐长相明媚大气，性格却是怯懦胆小，一路上都安安静静不敢说话，便是开口也是声若蚊蝇，哪里有今日这般言辞犀利。

  “我病了这几日，混沌中像是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如今醒来，方明白，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景姑娘，你也不必如此激愤。今日便是我如你所愿低头，他日到了咸阳，你可还能如今日这般拿起贵族高贵的派头砸向你不屑一顾的秦国贱民？”今日你也就是敢跟我叫嚣，到了咸阳秦人的地盘，你这位楚国贵族怕是会跟秦国的贱民低头吧。

  景瑜倏然眼圈一红，楚国亡，贵族没落，今日才被这个无耻贱民侮辱。

  庄轻容和上官姣姣都不赞同的看向洛梧桐，她们都是贵族出身，自然也不容别人贬低贵族。庄轻容一路上对洛梧桐态度都很和煦，在她生病以后，也很照顾。而上官姣姣对谁都是淡淡的，只有景瑜毫不掩饰瞧不起一个平民出身的她。但是不管怎么样，相处起来她们三人就是自然的亲近。

  融不进去的圈子就不要硬挤，难为了别人，作贱了自己。

  一路无言，所幸咸阳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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