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加达机场塔台管制室里，一名管制员正在核实机场相关部门的信息，以确定本机场是否可以再接收一架747飞机的备降。

　　雅加达苏加诺-哈达机场始建于十五年以前，但是由于附近还有两座其他的老机场，所以客流量不能算很多。这就导致这座机场在客流量缓慢增长的情况下，始终没有得到合理的扩建。

　　到目前为止，这座国际机场已经开始显现出拥挤之态，否则也不会在收到747的临时备降需求后而审核这么久。

　　塔台管制员在收到区域管制的英航1009号航班的返航申请后，需要首先跟机坪方面确定是否有合适747的停机位，另外还有查询自身的计划表。

　　大部分航班不管是正常执行，还是备降返航都是需要提前通知管制方面的，这其中牵扯到管制方面的指挥交接。因为管制这个岗位是高度计划性的，若是在清闲时刻还好，要是在极度繁忙的时段，突然插进来一架需要额外指挥的飞机，对管制员来说简直就是灾难。

　　因而，在确定机坪方面可以提供相关停机位后，塔台管制员根据自身得到的起落计划提前进行调配，看看能不能调出一个多出的降落空档。

　　虽说英航1009已经宣布了紧急状态，很多事情是需要以其为优先的，但是不能要求管制员接受超越自身客观能力的调配任务。

　　而且，比较要命的是返航的这个航班的机型是747，如果是737可能就不会有这么多问题了。

　　首先，飞机是存在尾流的，而且粗暴来说，飞机的尾流是跟飞机全重有着直接关系的。因此，像747这类重型机的尾流就会极端强烈。如此程度的尾流会给后续飞机造成非常大的困扰，严重的话，甚至有可能引起意想不到的安全问题。

　　因而，在针对重型机的管制间隔需要比其他客机要大上很多，当然根据各国的空管局要求，雷达管制的间隔会有适当的区别。但是，不可否认的是747的间隔要求就要比737大很多了。大部分情况下，除了重型机，同类型飞机的尾流间隔是在两分钟左右，而如果是跟在重型机后面，那就得加到三分钟，凭空多出了一个常规间隔。

　　对于雅加达苏加诺-哈达这种机场容量已经不太满足实际航班量的拥挤机场来说，终端区本来就相当繁忙，要让管制员拉出一个重型机的间隔还真不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情。

　　好在这个时间段的起落航班不算很多，塔台管制员进行了些许调整，然后将调整后的计划表发给了管制室主任，确认没有问题后，又是将英航1009的信息下达给地面，机坪以及地服部门，以便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

　　安排好一切，塔台管制员就打算给区域管制室打电话，表示可以接收英航1009了。

　　便在这时，旁边的同事，另外一个塔台管制员戴着耳机说道：“加鲁达6711，地面静风，跑道27可以落地。”

　　塔台管制员瞄了眼同事的雷达屏幕，这架印尼鹰航的飞机距离跑道已经不到四海里了，这指挥间隔拉得还真是小啊。

　　“跑道27可以落地，加鲁达6711。”机组很快回复道，但是很快接着又问了一句：“塔台，证实一下本场的云底高。”

　　“OVC020，加鲁达6711！”

　　OVC020即满天云两千英尺，这种云底高基本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因为大部分的一类盲降的云底高要求只有两百英尺。

　　“按着这飞机的高距比，现在应该是出云了才对，能看到跑道了吧？”塔台管制员随口嘟囔道。虽然同事戴的是耳机，但实际上这种耳机的质量着实不太行，音量稍微设置大些，几乎就能达到外放的效果，只要靠得近，就能将耳机里的声音听得大概。

　　现在鹰航的飞机距离跑道不到四海里，而27号跑道的五边下降角是最标准的三度下滑角，那么只要这架飞机是严格在下滑道上，那飞机高度就应该在一千多英尺，当时在云层以下了。

　　说完，还拍了下刚才指挥鹰航飞机的同事：“雅加达区域管制室的电话是多少来着的？我这边不知道为什么找不到电话记录了。”

　　刚才雅加达区域管制室打电话过来，按理说应该在座机上生成通话记录的，他直接回拨过去即可。然而，他找了一会儿，根本没有找到相关记录，倒是有些奇怪了。

　　不过，这也无伤大雅。国内区域管制室的电话他们终端管制一般会有记录的。就像很多飞行员的手机通讯录里经常会留一些机场地服，廊桥，甚至塔台的号码的。

　　只是这位管制员平时比较懒，没有做笔记，这下需要用上了，临时跟同事询问。

　　“可能有些碎云吧。”同事笑道，已经开始翻自己的小本本了。

　　在气象预报中，根据云量不同会被分成少云，疏云，多云，满天云等等。不过，有时候存在那种独立的小云团不被纳入计算之中，正巧飞机又是进去了这种云团，因而机组才对明明应该出了云层为何还看不到跑道而感觉到奇怪。

　　翻了一小会儿，同事终于是找到了雅加达区域管制室的号码，刚打算报给塔台管制员听。然而，眼角余光不小心瞟了一下自己的雷达，当即就是愣住了。

　　在雷达屏幕上鹰航的这架呼号为加鲁达6711的飞机高度已经不再下降了，在片刻的反应时间里，竟然又转为了爬升。

　　同事放下小本子，下意识地说了一句：“复飞了？”

　　“嗯？”塔台管制员也跟着看向了同事的雷达屏幕，同时从同事的耳机里又是传来了机组的声音：“加鲁达6711，复飞了！”

　　同事一听真的是复飞了，赶紧将小本子推到一旁，进入工作状态，指挥道：“加鲁达6711，按标准复飞程序上修正海压九千英尺，修正海压1012。”

　　“标准复飞程序上修正海压九千，修正海压1012！”机组很快就复诵出来了。

　　“加鲁达6711，什么原因复飞的？”

　　这是塔台管制员必须要询问的，因为如果是一些外界因素，比如五边气流，比如风切变，比如遭遇不明浮空物，如果是这些，这类信息是需要提供给后续飞机或者让机场方面进行处理的。

　　鹰航的机组看起来倒是相当游刃有余，当即给回复了：“跑道不能见！塔台，你们的云高测量仪是不是有问题啊！我们一直到决断高两百英尺都没有丝毫目视的迹象，连地面都没有看到。”

　　通常情况下，在低能见度的状态下，飞行员是先看到地面，然后看到引近灯光，最后才能看到跑道的。这要是连地面都看不到，那差不得不是一星半点了。

　　“哦哦，收到了！”同事回复完，跟旁边的塔台管制员面面相觑地对视一眼。

　　塔台管制员自己也搞不清楚状况了：“不对啊！就算有些碎云，也不至于地面都看不到吧？”

　　那种不纳入考量的碎云通常是非常稀薄的，有些即便是在云中都能透过云层隐约看见下方的情况的。

　　可要是碎云浓密到已经极大遮挡了机组的视线，那云高测量仪是不会将之忽略的。两百英尺还看不到地面状况，已经算是低于边缘天气的状况了。

　　机组目测云底高两百英尺以下跟此前发布的满天云两千英尺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

　　这要不是云高测量仪出问题了，现在本场云底高便是低于一类标准了，机场方面就得考虑开放运行二类盲降进近了，其中牵扯还是比较明显。

　　二类盲降的运行是区别普遍的一类标准的，不仅仅对航空器本身有要求，还对机组本身的资质有特殊规定，并非所有航班都是能运行二类的。这要是运行二类，不仅仅是本场方面的事儿，还得提前联系进近管制席，流程是比较麻烦的。

　　同事想了下：“你跟区调室打过电话了，再跟场务联系一下，让他们看看云高测量仪到底有没有问题。”

　　塔台管制员点了点头，透过塔台玻璃望了望漆黑如墨的外界，心中想着：“但愿不要出什么事吧！”

　　......

　　英航1009航班飞机驾驶舱中充斥着几乎凝固的气氛，就在刚才，机长在为徐苍翻译的时间里心情从疑惑转而为震惊最后到难以自持。

　　徐苍此前从未进来驾驶舱，从未知晓飞机的一切，可就在进来这短短两分钟不到的时间里，就凭着各个电门的变化就将飞机的状况猜了个七七八八。

　　不对，这不是七七八八，而是与事实严丝合缝得吻合。

　　这就是徐苍的实力吗？

　　徐苍皱了下眉：“有问题吗？”

　　机长长吁一口气，将已然是纷乱的内心给压制住，接着便是平静地注视着右边的副驾驶。

　　副驾驶脸色从徐苍开始描述飞机问题以来跟变戏法似的，最终他偏过头，正好迎上机长那淡漠的眼神。

　　两人对视一眼，似乎空气都凝结住了，之后便是尴尬而难看的氛围。

　　最终，副驾驶完全敌不过机长无声的压制，只得望了徐苍一眼，开始解身上的安全带，这代表已经妥协了。

　　看到副驾驶终于是没有顶着了，机长也是长松了一口气。要是副驾驶抵死了不愿挪座，那他还真没什么特别好的办法。

　　恰在此刻，前舱工作间那边传来咚咚咚的下楼声，乘务长顺着楼梯口一看，竟然是二层的休息的第二机长闻听动静下来了。

　　“机长！”乘务长朝着第二机长微微颔首。

　　第二机长一下来工作间，马上就是注意到了敞开的驾驶舱舱门以及站在驾驶舱舱门口的Leo。

　　第二机长也是收到了公司本部的特别通知，因而他第一眼就认出来了Leo，还客客气气地朝着Leo打了个招呼，接着望向乘务长，随口问道：“前面有人出来上卫生间吗？”

　　这第二机长还以为驾驶舱舱门打开是在座机组有人要出来方便，这算是比较常见的理由。

　　“不是！”乘务长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她现在也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嗯？”第二机长心中起疑，走到驾驶舱舱门口，便是发现一个看起来是东亚人的年轻人正坐在右座位置上，而原先的副驾驶则是已经从自己的位置上退出，站在过道那里。

　　第二机长脑子空了一下，便是朝着驾驶舱里喝了一声：“怎么回事，你们在干什么？”

　　他在说话之间，目光下移，当他看到四号发动机的燃油控制电门已经断开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就在刚才，他是听到那声闷响似的爆炸声才被惊醒的，于是收拾了下下来看看情况，结果怎么四号发动机直接关车了？

　　责任机长听见舱门外的动静回头一看，正好对上第二机长疑惑而质疑的目光，刚打算解释一下，只听客舱后方传来一阵骚乱，其中隐约听见有人在慌张大叫：“火，着火了！”

　　“什么？”第二机长还没有来得及去求知驾驶舱里发生的事情，似乎客舱就发生了火警，那可是要命的事情。

　　第二机长和乘务长对视一眼，两人几乎同时掀开帘子往着客舱后部跑去。等到两人一路穿过头等舱和商务舱来到经济舱的时候，在经济舱前部左边靠窗的差不多三排的座位的旅客已经离开了自己的座位，站到了走道之上，仿佛在窗外有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

　　不过，虽然有人想要远离窗户，但是有更多的人聚拢过来，这群人中有很多伸着脖子往窗户外看去，希望看到那火焰所在。

　　乘务长一过来看到如此多人聚集在一处，便是大喝起来：“请你们返回原位，不要聚集！”

　　说着，感觉到如此情况下，负责经济舱的乘务员竟然还没有出来维持秩序，当即是又气又急。

　　然而，跟乘务长惊怒于人员聚集不同，第二机长一过来，此前离开自己座位的其中一个旅客便是恐惧不已地抓住第二机长的手臂：“火！外边发动机着火了！”

　　第二机长直接舍开那人，前往了那人离开的座位。他一只手抵在舱壁，凑近舷窗往后看，当即全身身躯一颤。

　　只见在右侧的三号发动机整流罩外圈都包裹着幽蓝色的火焰，其火势之大几乎将大半个整流罩都包裹住了。

　　“圣......圣艾尔摩之火！”第二机长也算是见多识广，很快就看明白了这火焰并非真的发动机起落，而是一种空气电离现象。

　　他又是往着机翼方向看去，只见连翼尖处的航行灯都已经是看不见了。

　　“能见度这么低？”第二机长心中暗叫不好，马上离开座位，便是打算回去前舱。然而，惊惧之下的旅客当即抓住第二机长的手臂，充满担忧道：“机长，起火了都不管吗？”

　　第二机长心中大急，被旅客拉着也不好太过粗鲁，脑子一转，换上一脸轻笑：“这哪里是起火啊，这是一种额......类似于极光的现象，极光你们知道吗？”

　　“极光？”那旅客应该是听过极光的，但是他所知晓的极光跟现在的状况明显是不一致的，而且是差得有点儿多了。

　　然而，第二机长哪里顾得上再继续解释极光是什么，直接趁着旅客恍神之际望着前舱奔走过去。

　　等他跑到前舱工作间的时候，徐苍已经在右座座位上坐好了，副驾驶已然是不知所踪，而Leo已经往头等舱回去了。

　　第二机长越过Leo直冲驾驶舱那边，Leo这边刚才坐下，心中忐忑的宋新阳已经是隔着一个座位朝着Leo询问：“Leo先生，徐苍呢？他不是跟你一起过去的吗？”

　　从刚才听到那气爆声开始到发现徐苍的表情有异，再到徐苍跟Leo往前面冲去，宋新阳心中的担忧在愈加扩大。

　　如今，眼见Leo单独回来，这份担忧已经到了溢出的地步。

　　“徐苍在驾驶舱处理一些棘手的事情。”Leo坐下来后，脸上也噙着丝丝的焦虑之色。

　　“棘手的事情？”宋新阳暗叫不好，这是真遇到到事情了？于是，他赶忙追问起来：“什么事，很严重吗？”

　　Leo点点头：“看起来很严重。宋先生，如果这次能安全落地，徐先生可算是你半个救命恩人了。”

　　“救......救命！？”宋新阳脸色惨白，怎么就牵扯到性命了，真有这么棘手？

　　忽地，宋新阳耳边掀起阵阵嘈杂的响动，他猛地往后看去，顺着走廊，只见后面商务舱和经济舱的旅客有不少趴着窗户往外开。

　　宋新阳心中起疑，也是看向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窗户。原本漆黑无物的窗户外不知道什么时候泛起了丝丝冰冷的蓝光，而且光线摇曳，好像那光源还在不远跃动。

　　这是在这万米高空怎么会有这种光亮效果？

　　接着，在宋新阳无比震惊的目光中，他眼睁睁看到一抹蓝色的火焰竟然直接蔓延到舷窗之外，从肉眼视角来看，好像是整个机身都覆盖在火海之中，其状极是骇人与诡异。

　　“圣......艾尔摩之火？”宋新阳以前可是当过一段时间飞行员的，竟是在第一时间有所判断了：“怎么会有这么强烈的圣艾尔摩之火？”

　　飞机上遭遇圣艾尔摩之火很少见，但也绝非没有，他当飞行员的短暂生涯里就遇到过。但是，众所周知，圣艾尔摩之火一般只会产生在尖锐物品顶端，而他目视所见的那个窗户是在圆润的机身部位，这里怎么会有圣艾尔摩之火？

　　宋新阳难以想像飞机外面是聚集了何等夸张的电荷，以致于在机身周围都出现了空气电离的情况？

　　不管从哪个角度，这都不是一个好兆头啊！

　　“难道真的出事了？”宋新阳宛如掉入了万丈冰窟，心脏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前方，第二副驾驶直接冲进了驾驶舱中，随手将驾驶舱给关了。此刻，徐苍的右手已经抓在了驾驶盘上，而责任机长那边竟然直接放开了对飞机的控制。

　　“你在干什么，他是谁？”第二机长站在后面厉声质问责任机长：“飞机现在到底是怎么了？”

　　“他是徐苍，CAAC那边的飞行员，很厉害。”责任机长用英文给第二机长快速解释道：“现在飞机好像误入了火山灰，四号发动机应该是吸入火山灰而喘振关车了。飞机情况很危急，我们准备返航了！”

　　“火山灰，果然！”第二机长刚才看到那般剧烈的圣艾尔摩之火的时候心中就想到了火山灰的可能性。只不过跟此前的责任机长一样，他想着这么大的事情公司签派肯定应该提醒他们的，所以下意识没有相信，结果这话从责任机长嘴里说出来，第二机长还是觉得如遭重击。

　　“四号发动机喘振了，那......”第二机长自言自语着，突然见着徐苍左手触摸到了自动点火选择器上，当即脸色骤变：“你想干什么？”

　　徐苍偏头望向责任机长：“我要空中起动啊！”

　　原本徐苍是想让责任机长将自己的话翻译给第二机长的，可是让徐苍没有想到的是站在后面的第二机长突然冒出来一句蹩脚的中文：“空中起动，你要起动哪个，四号发动机？”

　　第二机长的中文口音太重，徐苍还是反应了下才知晓他是在说中文。

　　“嗯？”徐苍很是意外地转头看向第二机长：“你也会说中文？”

　　这时候，责任机长才是解释道：“你刚才应该就奇怪为什么我会说中文？因为我跟他都曾经在国大航空工作过。挺久之前，国大航空刚开始扩展国际航线时，由于航线需求招募了不少国外的飞行员，我们就是那种情况。只不过，他在国大航空待的时间不长，而我时间长一点，有五年。他回国后就不关注CAAC那边的事情了，而我则一直跟那边的朋友有联系，所以我认识你。”

　　“原来是这样！”徐苍这才是恍然大悟，心想着原来这责任机长有在国内工作过的经历，还认识自己。怪不得如此好说话，这要是换个不认识自己的，就像是第二机长这样，那要获得他们的信任，得是要费上一翻手脚的。

　　“你要起动四号发动机？”第二机长此后直接用中文说话了，他虽然口音重，但是徐苍勉强还能听得懂：“四号发动机是喘振关车的，能起动好吗？就算起动好了，喘振的源头解决不了，飞机还是得喘振！”

　　徐苍目光在自动起动电门上扫了下，确认这个电门是处于关位的，接着放在自动点火选择器上的左手直接将之扳到了BOTH位。

　　第二机长脸色狂变，当即弯腰就要打断徐苍的动作，然后其右手还没有扣住徐苍的手腕，倒是在半空被责任机长给截住了。

　　只见责任机长决然道：“Tom，我是责任机长，我觉得现在的情况让徐苍来处置更合适。”

　　“你！”第二机长牙关紧咬，可他又难以反驳。他在技术级别上是要低于这个责任机长的，而且在资历上更是弱了不少，所以从情理上他得要听从责任机长的话。但是，这不代表第二机长心里就没有怨言，只见他哼了一声，冷然言道：“但愿你在AAIB那边也能这么说！”

　　AAIB，Air  Accidents  Investigation  Branch，英国航空事故调查局，专门调查航空中的重大事故。通常来说，英国民航局CCA会直接采纳AAIB的调查结果。而他们遭遇了火山灰，想来即便是能安全落地，事后也是要去英国航空事故调查局那边走一趟的。

　　责任机长愣了一下，明显是被航空事故调查局的名头给震住了，但是很快他就清醒过来，坚定道：“一切后果，我会承担的！”

　　责任机长都这么说了，第二机长狠狠地瞪了徐苍一样，甩开膀子，自己坐在了观察员的位置上。

　　徐苍看两位机长有了决定，心中也是稍稍安心了。刚才那副驾驶好处理，但是这第二机长要是脑筋转不过来，硬是不愿将飞机操纵交给徐苍，这事儿还真不好办。

　　不过，好在结果是好的。

　　第二机长抱着双臂，冷冷地盯着徐苍：“空中起动真的有意义吗？”

　　“那就要看四号发动机能不能起动好了！”

　　说完，徐苍看了眼发动机数据的显示页面，在其上出现了X—BLD的字样，这是交输引气的提示。接着，徐苍直接将发动机起动电门拉出，同时当N2指数超过供油指示时，将燃油控制电门置于RUN位。

　　在重新设置了燃油控制电门后，徐苍立刻开始计时，接着便是注视上了四号发动机的EGT。能不能起动好，就是要看这EGT能不能上升了。

　　就在这时，耳机中突然传出来一道带着极重口音的英语：“英航1009，雅加达机场愿意接收你们，现在你们飞航向090，高度下两万六千英尺！”

　　责任机长快速地帮徐苍翻译了下，徐苍一边看着计时器，一边直接给责任机长答复：“可以飞航向090，不下高度，保持三万英尺的改平高度。另外，要求他们像气象局核实火山喷发的信息，说我们极大概率是遭遇到了火山灰。”

　　责任机长将徐苍的话用英文告知了雅加达的区域管制，结果那边听了差点儿爆了粗口，当即同意英航1009航班可以保持高度，然后就急匆匆地去向气象局验证去了。

　　便是在无线电通讯结束的一刻，计时器终于到了三十秒的位置，徐苍瞧了眼EGT，那真是纹丝不动！

　　徐苍心中骂了一声，只得将燃油控制电门核实再度切断，接着发动机起动电门再度按压。

　　“如果外面真是火山灰，起动一百次都不会成功的。”第二机长寒声道。

　　徐苍当然知道，四号发动机喘振熄火的源头就在火山灰上，这源头始终解决不了，怎么可能能完成空中起动，尤其是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上，氧气含量低，空中起动的成功率本来就很低。

　　徐苍本来就没有抱太大希望，只是直接将油门全部收光，略微减小了下飞机姿态，转而将飞机下降：“先下到三万英尺的高度！”

　　四号发动机无法起动，那飞机根本就保持不了现今的高度，再强行保持，飞机肯定是要失速了。别无选择，即便知道下面的火山灰更加浓烈，可徐苍还是得往下降高度。

　　“要做《火山灰》检查单吗？”责任机长问道。

　　徐苍点了点头，责任机长赶紧将检查单打开，自己做起了PM。不愧是机长，这翻检查单的速度还是快，没个十秒钟便是找到了《火山灰》检查单。

　　这个检查单相当冷门，有些飞行员飞个半辈子估计都不会用上。但是，徐苍其实可以凭记忆复诵出来，但是他没有这么做。

　　做《火山灰》检查单并不迫切，改变不了现在的状况，徐苍真正要关心的是后面的决策问题。

　　“如有必要戴上氧气面罩，建立机组通讯。”机长已经开始读检查单了。

　　徐苍嗯了一声：“不用了！”

　　“自动油门断开！”

　　“已经断开了！”

　　“推力手柄，尽量慢车！”

　　“嗯！”

　　“连续点火电门，开启！”机长说到这里，自行打开了连续点火电门，这是为了防止其余工作的发动机熄火。

　　“组件控制选择器，全部正常位！”

　　到这里，徐苍小声说了一句：“检查单你就自己看着做吧，不用问我意见了。”

　　做检查单这种小事让一个机长去做已经是绰绰有余了，没必要拉着徐苍一起，这是在分散徐苍的精力。

　　当然了，在正常的故障处置者，任何步骤应该是要交叉核实的，以防有错漏。不过，现在明显是不太正常的故障，徐苍要将更多的精力置于后面该如何飞行，而非用在这种简单的事务上。

　　“哦哦！好的！”机长倒是好说话，此后他独自一人默默地将高流量电门开启，同时将吊舱防冰电门和机翼防冰置于开位，以此增大引气排放以增大飞机的失速余度。

　　“后面内容就是发动机熄火的话，燃油控制电门先关再开，跟你刚才重启发动机的步骤差不多，咱们就不重复了？”

　　徐苍摇摇头：“不用尝试了！”

　　在他的眼里，原本之飘荡在风挡雨刷尖端的圣艾尔摩之火已经蔓延到了大半个雷达罩了。这说明随着飞机的下降，外面的火山灰浓度越来越高，与机身摩擦之下积累的电荷还在持续增高，这是一个极为危险的征兆。

　　......

　　此刻，在雅加达机场塔台之上，此前联系了区调室，通知英航1009航班可以返航的塔台管制员后面又通知了一下场务人员，要求对机场的云高测量仪进行检查。

　　很快，场务那边就回了电话。

　　“你的意思是说云高测量仪没有问题？”塔台管制员在说话之际望了眼身边的同事：“好的，麻烦你了。”

　　挂了电话，塔台管制员眉头已经锁成了一个川字，这云高测量仪没有问题，那到底是哪里出现问题了呢？

　　突然，他的同事目光投射到玻璃之外，冒出来一句话：“今天晚上很黑啊！？”

　　目光所及，塔台玻璃之外便是如墨的黑暗，仿佛要形成实质一般，塔台管制室里的光线根本就渗透不出去。

　　“满天云把星星和月亮的光都遮住了，当然黑了。”塔台管制员随口说了一句。

　　“不是！”同事指了一个方向：“我是说现在我们连跑道灯光都看不清了。”

　　“嗯？”塔台管制员一怔，顺着同事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原本应该清晰可见的跑道灯光系统只能隐约可见，视野极其受限。

　　塔台管制员愣住了：“不对啊，能见度这么低吗？能见度应该超过三千米才对啊！这......”

　　说话之间，塔台管制员陡然感觉到鼻腔之中充满了一种刺鼻的奇怪味道：“什么味道？”

　　同事不解：“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气味？”塔台管制员四处嗅了下，很快就锁定了气味的源头，正是对着自己的一个小型通风口。

　　这个通风口是连接到外面的，以便让每个管制席都能得到充足的换气。

　　陡然间，塔台管制员心有所感，右手食指抹了下自己的鼻下。当他将手指拿开之时，食指指肚上赫然涂抹着一层淡淡的黑色物质。

　　“这......”塔台管制员和同事皆是一愣。

　　旋即，在这充满茫然的气氛中，塔台管制员面前的座机突然响了起来。塔台管制员也顾不得手指上是什么了，连忙去接了电话。

　　打过来电话的是当地气象局，很快，塔台管制员的脸色瞬间便是苍白起来了。

　　大约两分钟后，电话被挂断了。同事看塔台管制员表情不对，当即问道：“怎么了？”

　　塔台管制员跟失了魂似的，喃喃道：“克卢德火山喷发了！火山灰即将全面覆盖机场！”

　　“克卢德火山！”同事吓了一跳，低头看了眼管制员手指上的黑色物质，顿时了然：“那这是前期飘过来的火山灰？火山灰已经有部分到达本场了。鹰航的那架飞机看不到跑道不是因为低云，是因为火山灰？”

　　塔台管制员苦恼地将双手插进自己的头发里：“后面很快会有更加浓烈的火山灰过来，必须暂停所有航班起落，现在的情况机场已经不适合再进行起落了。”

　　同事点点头，表示赞同：“是的，我去跟主任汇报一下，你帮我指挥一下鹰航飞机，告知他的情况，让他自行去别的机场备降。”

　　同事站了起来，刚准备去找自己的管制室主任，突然他想到了一个问题，怔怔地望向塔台管制员：“不对啊！要是本场无法运行了，那英航1009航班怎么办？”

　　此言一出，塔台管制员直接当场愣住了。

　　......

　　驾驶舱中，飞机在慢车推力下很快就下降到了三万英尺的高度。徐苍都不用去查表，很快就设置好了相应的推力和姿态。

　　好在，在三万英尺的高度下，圣艾尔摩之火的确相当恐怖，但是并没有其他故障继续出现。只是，这种平静的状态能保持多久犹未可知。

　　现在他们唯一能祈祷的就是尽快飞离火山灰的区域，不然该有的问题一个都不会少。

　　“徐苍，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责任机长面色凝重地指了下导航页面上的实时风向风速的信息：“高空风始终大概维持在西风的样子，而且风力很强。这要是将火山灰往西吹得话，那不就是机场的方向？”

　　没错，风正在将火山灰往机场方向吹。现在他们是在三万英尺的高空，而在低空环境下，说不定火山灰的区域已经扩张到了难以想像的地步。

　　如果......火山灰扩散到了雅加达机场上空，那他们现在回去，还能落到本场上？

　　听到这话，第二机长直接陷入了沉默，而徐苍则是一言不发。他早就发现了这个问题，但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毕竟他又不能影响火山灰的扩散范围。

　　仿佛是为了印证责任机长的话，无线电里很快传来区域管制的话语：“英航1009，接到最新通知，克卢德火山喷发，现在雅加达机场本场已经被火山灰覆盖，无法起落，你们需要另行选择备降场！”

　　此言一出，三人骤然色变。

　　而这一切还不算完，就在无线电通讯结束的一刻，那如果魔鬼低语的声音再度响起。

　　咚咚咚咚！

　　好像最为邪异的心脏在跳动着！

　　徐苍的心头骤然收紧，又是喘振，那是第二台发动机喘振的声音！接着，又是一道不一样的跳动声，那是第三台发动机的喘振声音！

　　“不好！”没想到在瞬息之间两台发动机又是开始出问题了，此情此景下，他们还能飞到别的备降场？

　　天下之大，又有哪里是他们的容身之处？

　　PS——差不多日万了，也到月底了，能不能投投月票，还有一点儿过千了。另外，大家猜猜飞机还能落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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