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四，晴。

  一大早，草草吃过早餐，魏国忠和李方休就去银行取了钱，三十万不是个小数目，他们专门找了一个黑色旧书包装着。随后就出发去往杨镇。

  在镇上接上赵明凯，就直奔张永强家里。

  这次张永强就热情多了，点头哈腰的在门口迎接，满脸堆笑的把三人迎进屋，热情的端茶倒水：“领导，您路上辛苦。”

  魏国忠坐都不想坐，伸手从李方休怀里拿过装钱的书包，丢在方桌上，说道：“这是三十万，你点点。”

  “我还信不过您吗，哪儿需要点啊。您这么大的领导，怎么会骗我们小老百姓呢。”张永强一边说着，手却很诚实的抓过书包打开。

  书包里一捆捆的百元大钞看得他眼睛都直了，再也顾不得形象，贪婪的一叠叠拿出来码在身前，付出了极大的努力，才克制住自己要一张张清点的冲动。

  “点好了么？够不够？”魏国忠看着他这副贪财样子，语气轻蔑。

  “够，够，太够了，领导，您真是敞亮人。”说着张永强就把钱往怀里揽。

  “先别动。”魏国忠一把按住，随后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张永强，说道：“先把这个签了再拿钱。”

  “好，好，没问题，我签。”张永强接过去，粗略了扫了一眼，写的无非就是拿了钱以后女儿就和自己无关之类的话。没有丝毫犹豫，接过笔。“唰唰唰”写下自己的大名，又拿过魏国忠递给的油泥，按了手印。

  签完字按完手印就把纸递回给魏国忠，眼睛里除了桌上一叠叠红彤彤的人民币再无他物。

  看着她爹急不可耐签了和妹妹卖身契一样的东西，张未艾无法控制自己。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背过身抹了一把眼泪，她恨自己，恨自己明明已经对这个爹绝望，却还会因为他的所作所为而难过。紧紧搂了搂身边低着头不说话的张未渝。

  赵明凯看着张永强那副恶心样子，又看了看痛苦的张未艾两姐妹，愤恨的骂道：“你他妈真不是个东西，张永强。”

  张永强把钱装进那个书包，紧紧搂在怀里，完全不在乎。赔笑着说道：“你们领她走吧，以后和我没关系了。您放心，我以后肯定不会找你们闹的。”

  对于赌徒的保证，魏国忠完全没当回事，冷笑一声，说道：“你最好说到做到。”

  随后，转头对张未艾说道：“那出发吧。”

  张未艾又深深的看了一眼自己的爹，随后点了点头。

  几人走出后屋，来到前面门房里，房间里放着整理好的一个编织袋，两个纸箱，编织袋里是张未渝的衣服杂物，纸箱里都是她学习用的书。

  赵明凯和李方休把东西装进后备箱之后，不知道把钱藏在哪儿的张永强才从房里出来。

  张永强陪着笑脸，魏国忠他们却连看他一眼都欠奉。把他当空气一样，他也不恼，尴尬的摸摸鼻子，也不走。就赖在车边上磨蹭。

  张未艾眼角含泪，轻轻抱抱妹妹，摸摸她柔顺的头发，轻声说道：“上车吧，去了要懂事。”

  一直坚强着没哭的张未渝此刻眼泪哗的一下淌了下来，紧紧抱着姐姐，把头埋在姐姐怀里哭的伤心欲绝。

  李方休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他突然想起了白毛女，感觉魏爹像黄世仁，自己像地主家的傻儿子。

  等妹妹哭了好半天，渐渐平复了心情，张未艾轻轻拍着妹妹的背，柔声说道：“好了，快上车吧，别让魏叔叔他们等太久了。”

  李方休连忙打开后座车门。

  张未渝恋恋不舍的离开姐姐的怀抱，狠狠的看了一眼张永强，上车坐在了最里面。

  随后魏国忠和赵明凯坐在前排，汽车发动，发动机的声音带着张未艾的心一起颤抖。一只手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一只手给妹妹挥手。

  “挥什么手？上车！”正当张未艾心痛的难以自抑的时候，魏国忠板着脸说道。

  “我吗？”张未艾施法被打断，有点惊讶的指着自己问道。

  “不然呢？你不想看看你妹妹住在什么地方，住的好不好？”魏国忠没好气的说道，他就受不了女孩子哭哭啼啼的。又没说不让她们姐妹相见，怎么搞的跟生离死别一样。

  张未艾破涕为笑，感激的对着魏国忠说道：“哎，谢谢魏叔叔。”

  张永强看大女儿上车，舔着脸，就想跟着上去。

  “你干嘛？”赵明凯皱着眉头喝道。

  “我也想去看看小鱼，好放心是不。”张永强点头哈腰的，心里的心思只有他自己知道。

  魏国忠斜着眼看了他一眼，语气冷冽的说道：“你就算了，坐不下，再说现在和你又没关系了。小休，上车，我们走。”

  李方休看了一眼张永强，随即上车关门。车子启动，很快就驶离了村子，拐个弯消失在了张永强的视线里。

  张永强看着车子远去，直起腰来，一口浓痰吐在地上，转身回家数钱去了。

  ...................

  车子开在路上，赵明凯看了看后座的姐妹俩和李方休，向着魏国忠问道：“魏队，你让张永强签那个干嘛？也没什么法律效力啊？”

  “咱知道，他又不一定知道，我就吓吓他，能吓住也能给孩子们少点麻烦。顺手的事儿。”魏国忠伸手从怀里掏出张永强签字的保证书，看都没看，反手就递给了后座的张未艾。

  张未艾接过来就递给李方休。她以为魏国忠是让李方休保管。

  “给他干嘛，给你的。”魏国忠从后视镜看到后，出声说道。

  “给我啊？为什么？”张未艾有些懵，这可是李方休用三十万换的，为什么要给自己。

  老魏摆摆手，无所谓的说：“你拿着吧，等你那个不当人的爹为难你的时候拿出来用用。他小子拿着又没用，给他干嘛。”

  “那小休的三十万。”张未艾看了看李方休。后者耸耸肩，示意她魏爹说了算。

  “啥三十万，钱不重要。别有负担，等他们长大了再说。”魏国忠毫不在乎。

  张未艾又有点想哭，不过这一次却和刚才的眼泪不一样。擦擦眼角，郑重地说道：“谢谢魏叔叔。”

  “谢我干嘛，钱是那小子的。”

  张未艾转头，对李方休说道：“谢谢小休。”

  李方休连连摆手，脸也有些红，说道：“没有没有，不用谢。”

  看着李方休局促的样子，张未艾心情放松了不少，说道：“小休，你以后和小鱼一样叫我姐吧。”

  李方休连连答应，他正愁不知道怎么称呼而烦恼呢。

  本来难过的伤心欲绝的张未渝，因为姐姐跟着一起来的事情，心情好了不少。偷偷的在听他们说话，听到姐姐让这个小流氓和她一样叫姐姐的时候，偷偷瞪了李方休一眼，恰巧李方休也在偷偷看她。顿时两个人脸唰一下就红了，赶紧各自看着窗外。

  坐在中间的张未艾自然把两个小孩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不由得一丝微笑挂在嘴角。眼睛里光都亮了几分，没有像之前那样，眼眸里满满的都是凄苦得到神色。她感觉，自己赌对了，一切都向着她梦想的方向发展。

  魏国忠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汽车驶进市区后，找了一家饭店停车，随后转头说道：“时间不早了，做饭来不及，咱们今天吃顿好的。算是欢迎小鱼吧。”

  “我会做饭，我们到了我下厨，很快的。”张未艾想推辞，这家饭店看着一点都不便宜。

  “别磨蹭，我说了算。”老魏脸一板，根本不听，直接下车就往里走。

  “这老头可倔了，他说了算。”李方休说完，也跟着下了车，随后在车门边上等着姐妹俩下来。

  无奈，张未艾只能和妹妹下车，跟着魏国忠和赵明凯走了进去。李方休关上车门也跟了上去。

  “想吃什么随便点，我请客。”几人坐好，魏国忠豪气的大手一挥，他无儿无女，日常开销只有自己，单位又一直发各种东西，吃穿很多都不用花钱。攒的钱迟早都要给李方休这个像儿子又像孙子的小子。

  赵明凯一直在镇上，民警工作又忙走不开。镇上好吃的又不多，属于有钱没地方花的情况。好不容易在市区下一次馆子，搓搓手兴奋的说道：“魏队，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就不客气了。”

  “你边儿去，让人家女孩子先点。”魏国忠拿过菜单，递给张未艾，看着赵明凯一脸嫌弃。

  赵明凯一点也没意见，点头说道：“对对对，女士优先，张未艾，你和你妹妹先点。”

  “魏叔叔，赵哥，你们以后叫我小艾就行了，叫我妹妹小鱼就好。”张未艾心情挺好的，但是又把菜单推回去，说道：“我和妹妹没有吃过，不知道怎么点，赵哥你点就行。”

  “行，那我点，你们喜欢吃什么口味。”赵明凯也不推辞，他看得出两姐妹应该没有在这种地方吃过饭，再让就是给人难堪了。

  “赵哥，你随便点，都行的。”张未艾话未说完，就感觉到妹妹在拉自己的衣袖。

  转过头，就看到张未渝声音小小的说：“姐姐，我能不能不吃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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