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出


十六、

第二日一大早,  天色刚亮,县君府的大门就被敲响了。

下人立刻跑来住院找顾思远,说是刑部来人,  有十万火急的事。

顾思远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谢长月也被这动静吵醒,  小脸蛋在顾思远的腰上和大腿上蹭了蹭,  嘟嘟囔囔道:“夫君,  回头一定要让皇上给你升官涨俸禄,  哪有这样办事的……”

顾思远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肉,冷声道:“不许乱蹭。”

谢长月唰得睁开眼,  抬起脑袋故意又在他大腿中间蹭了几下。

然后,  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容,  看着某处道:“夫君,  你好激动哦,可是现在要赶着去刑部了吧?真可怜……”

顾思远静静看着他,  眼瞳深处仿佛有风暴在聚集。

谢长月心里一抖,  怂了。

双手拽着被子,开始默默的往床脚缩去。

顾思远见他这可爱模样,  轻笑一声,勾勾手指:“过来。”

谢长月摇头,期期艾艾道:“夫君,  你该走了。”

顾思远眯了眯眼,长臂一伸拉过人压在怀里,  低头对准那殷红的唇上狠狠咬了几下,又移到脖子出咬了几口。

片刻后,  谢长月眼角绯红,  可怜兮兮地摸着脖子:“今天又不能出门了。”

“不行。”顾思远摇头。

“……”谢长月瞪他:“夫君,  我真的要说说你,  你真的越来越那个了,你难道还想要故意逼我这副模样出去乱逛吗?”

顾思远点头:“嗯,我就是这么坏这么变态。”

“……”谢长月鼓着嘴巴。

好有说服力。

就是变态得这么坦坦荡荡、

顾思远失笑,轻抚他脖子上的印记,低声道:“让你出门是有正事,听好了,待会吃过早饭就去……”

半晌后,谢长月点了点头:“我会按你说得做,你自己也小心。”

顾思远在他白净的额上亲吻了一口,就直接掀开被子,穿衣出了门。

等道刑部后,顾思远便知道发生了什么,说是寇元武今日凌晨在墙上留下遗言,承认所有事都是他自己干的,与其他人无关,然后就自杀了。

不过,幸好昨日顾思远离开之前,安排了龙骧卫在暗中秘密值守,在寇元武准备自尽的前一刻拦住了人。

顾思远听完后,先静静看了满头大汗的刑部左侍郎秦淮一眼。

“顾侍讲,这次多亏你了……”秦淮尴尬笑道,心里却已经把寇元武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

昨天下午,他还在顾思远面前信誓旦旦的打包票说,刑部天牢绝对不会有问题呢……

结果,这今早一刚下朝,还没走到宫门口呢,就听到寇元武差点死的消息。

顾思远也无意嘲讽问责秦侍郎,一五十岁的老头,瞧这气喘吁吁,说不定是刚从一路跑回来的。

还有一旁的大理寺卿和御史大夫也是如此。

这么说来,他现在这从五品的侍讲学士还真不错,官小也有小的好,起码不用半夜起床上朝。

想罢,他继续看向那龙骧卫:“怎么自杀的,他进来时,身上不都被扒干净了吗,没有工具,就不能抹脖子、不能上吊,但也不可能是是咬舌或者撞墙?难道是服毒?”

之所以不会是撞墙和咬舌自尽,是因为就寇元武这瘫在地上的模样,得反复撞多少次墙,才能撞死自己,狱卒肯定早都发现了,不至于等到龙骧卫出手?

至于咬舌自尽,那就更不可能了。

顾思远有科学知识支持,自然知晓,除非出意外,人根本不可能咬得到自己舌根,也根本咬不断;就算真出鬼咬断了,舌头上都是毛细血管,出血量根本不可能致人死亡,就连血多了流进气管呛死自己的几率,都不到百分之一。

龙骧卫拱手回禀:“顾大人料事如神,确实是服毒,当时属下夺过那毒药后,便立即请了天牢里的御医来查验,是见血封喉的鹤顶红。”

“鹤顶红?”顾思远看他们一眼:“昨天我走之后都是哪些人接触过他?全部一个不剩带过来,带不过来的就立刻去抄家。”

说完,他就和刑部侍郎秦淮等人坐下了。

顾思远看向一边烂泥样摊在地上的寇元武,冷声道:“寇将军果真是个人物,连鹤顶红都敢随便吞。”

秦淮也是痛心疾首:“所谓好死不如赖活着,寇将军何至于此,不如早早招供,戴罪立功?”

寇元武却没有像昨日那般瞪他们骂他们,而是表情莫测,隐隐心有余悸模样。

甚至,在听到秦淮的话后,眼眸深处还闪过一丝犹疑。

顾思远眯了眯眼,立刻趁热打铁道:“既然过了一夜,寇将军不仅没有想通,还越发不识好歹,那也没有留手的必要了,索性让他真正感受一把鹤顶红的滋味吧?”

闻言,秦淮三人一愣,连忙劝道:“顾侍讲莫要冲动啊,鹤顶红这东西吃了会死人的,寇元武乃是要犯,岂能让其这般便丧命……”

他们经过昨日,也算了解了顾思远,这人小小年纪,却是心狠手辣,半点不讲情面、不说虚言。

顾思远神色不变,漠然道:“两刻钟才会死。”

“……”秦淮。

那不还是会死吗?有什么区别。

顾思远却没有再理会他们,直接一挥手:“扒开他的嘴。”

两名狱卒立刻动作起来。

寇元武也立刻剧烈地挣扎起来,完全不像是那种会留下遗言、视死如归的人。

秦淮几人见状,立时蹙了蹙眉,对视一眼,按下了要冲上前阻止的意思。

他们官场沉浮多年,自然也不是傻子。

“这先前他自己要自尽,如今顾侍讲愿意成全他,怎么反而不愿意了。”

“这心思变得倒是快。”

“哼哼,只怕中间有猫腻。”

顾思远眯了眯眼:“曾在野闻轶事上读过,听说死过一次的人,感受过死前的恐怖滋味,便会比常人更怕死。”

秦淮几人似信非信的看他一眼:“顾侍讲不愧是有史以来的第一六元状元,果真博览群书。”

寇元武听他们谈笑风生,似是真的完全不管自己死活了,顿时疯了一般挣扎起来,嘴中大喊着:“顾思远,你不能杀我,你是想对我灭口吗?”

“顾思远,我知道你和王家有交情,你和王旭是挚友,你想对我灭口是不是?”

顾思远懒懒抬眸看他,冷声道:“我怎会是灭口,我不是成君之意吗?况且,这里还有三位大人在,我灭口敢这么明目张胆?”

寇元武瞪着他,信誓旦旦道:“我自尽是成全义气,你要杀我就是背信弃义。”

顾思远目光一亮:“如此说来,你是承认受王家指使,犯下盗卖军械一案?”

“……”寇元武语气一塞。

这人为何总是不按套路出牌,他虽然很想答确实如此,但还不够,他越是铁血坚持才会让供词越有意义,若是太早承认,就失去了价值。

“不识好歹。”顾思远见他又恢复沉默,突然冷笑一声,看向身边用刑的狱卒,比了个手势:“去找一根大约这么粗的圆木棒来。”

片刻后,狱卒便回转了,他们刑部天牢各种东西备得很充足。

顾思远盯着寇元武,嗓音淡得可怕:“把那木棍从他嘴里塞进去,能塞多深就多深。”

“……”秦淮几人咽了咽口水,感觉喉咙和肚子已经开始痛了。

下一刻,寇元武瞪大了眼,嘴中开始:“唔……啊啊……”

身体像是麻花一样疯狂扭动,却无论如何也逃不出两名狱卒铁爪般的桎梏。

秦淮好奇地问顾思远:“顾侍讲不是说让其吃鹤顶红吗啊?”

顾思远对秦怀道:“下官说得是让他尝尝鹤吃下鹤顶红后,会咽喉灼热、恶心腹痛,然后便是呕吐,一直吐到只剩黄水为止,下官猜想大概就跟这吃木棒的效果差不多吧……”

“……”秦淮三人面面相觑。

你真得好机智哦!

大约几分钟后,寇元武已经直接翻白眼了。

顾思远摆摆手,让狱卒停下。

木棒离开的一瞬间,寇元武立刻大口大口的喘气,然后捂着肚子开始呕吐,几天吃得饭菜都吐出来了,一直吐到最后只剩黄水。

秦淮几人下意识对视一眼,好像真得有点像顾思远形容地那样,然后瞬间又转开了头去。

“……”

啧,他们三个跟顾思远呆了两天,怎么也变得这么变态了。

顾思远完全没注意三个老头子的头脑风暴,只看着跪在地上的寇元武冷笑:“寇将军颇让本官失望,才半盏茶不到就挺不住了,真吃了鹤顶红下去,可至少要坚持两刻钟才行。”

寇元武勉强抬头,瞪向顾思远时眼中的怒火几欲燃烧,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

顾思远挑眉:“怎么,还想继续,本官向来有成人之美的心!”

寇元武看恶魔一般看着顾思远。

良久,他揉着脸颊、捂着肚子,有些歇斯底里道:“顾大人,你到底想从我这知道什么?”

顾思远神色一如初时,淡声道:“与幕后之人勾结的过程,还有军械藏匿地点。”

寇元武摇头,喘息着道:“……我没有与人勾结,我……也不知道军械在哪。”

“不知道……”顾思远站起身,脸上带着丝浅笑,慢悠悠踱步到他身边。

下一瞬,他突然猛地一脚踹了过去,声音寒到极点:“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什么都不知道,还要你何用。”

寇元武整个人摔趴在地上,又立刻控制不住地呕吐起来。

秦淮三人被顾思远突然的发火下了一跳。

这年轻人啊,就是一惊一乍的。

正在这时,有两名龙骧卫从外面走了进来,高声道:“四位大人,找到了。”

顾思远面色微缓,点点头:“带上来。”

秦淮三人也笑了笑,看来差不多了。

龙骧卫押着三人走了进来,一男一女还有一个三四岁的小孩。

见到来人,寇元武趴在地上也忍不住睁大了眼睛:“詹娘、宝儿,还有黄先生……”

顾思远低头看向他,冷嘲道:“怎么,寇将军认识这一家三口?”

寇元武却没否认,而是瞪大了眼反问:“一家三口?”

那带人来的龙骧卫道:“我找到他们的时候,这一家三口正在通州的运河口坐船,准备离开去江南。”

顾思远抬脚踩着他的侧脸,使他看向那三人的方向,嗓音淡淡:“不是吗,小孩儿长得真像他父亲。”

寇元武死死盯着那宝儿和黄先生,眼珠几乎要瞪出了眼眶,嘴里却在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

就在这时,那小孩儿似乎被这场面吓到,跑过去抱着黄先生的腿大哭起来:“爹……爹,我们走……”

黄先生面色变得难看,知道多年谋划只怕要一朝空了。

他没想到,他们居然会被龙骧卫找到,寇元武居然还没死。

寇元武眼神变得极为可怕。

“詹娘,你背叛我!”

按照原计划,本该詹娘带着孩子在通州的一个农庄等他,他吃下假死药后过七日会醒来,到时他们一家人乔装打扮离开京城,等到将来四皇子登基后再回来。

可现在,假死药变成了鹤顶红,孩子也不是他的。

寇元武眼眶变得深红,几乎要沁出血来:“你们敢骗我,你们敢这样欺骗我,你们会付出代价……啊!”

……

麻索胡同。

一间不起眼的一进小院里,栽着两棵对称的香樟树。

虽然枝叶不算繁茂,但在这炎炎夏日,也能勉强遮阴,比站在大日头下轻松。

此时左侧的树下,顾振看着眼前人,神情复杂到极点:“没想到,从那么早开始,一切就都在他的眼皮底下了?”

闻言,谢长月有些得意,很想给自己的夫君吹几个彩虹屁,但又意识到不是时候。

他冷着俏脸,对顾振道:“幸亏早就知道,否则顾家被你拖下地狱的那一刻,大家还活在梦里。”

顾振不甘心地咬了咬牙:“拖下地狱?或许是直上青天也说不定?”

谢长月嗤笑一声:“今日之前,你或者还可以这么说,现在还这样认为,就太愚蠢了。”

顾振面色一白。

半晌后,他眨了眨眼,看向谢长月道:“你特意这个时候来找我,跟我说了那么多,是想让我做什么?”

谢长月神色漠然,一字一顿道:“要你去刑部告发沈长欢和萧景川。”

顾振一怔,然后坚决摇头:“不可能,我不可能这样对长欢。”

谢长月眯眼看他,嘴角勾起讽笑:“你不能这样对沈长欢,却能这样对顾家人,对你的爹娘,对祖父和祖母,你知道,这是谋逆大罪,是要诛九族的。”

顾振惨白了脸。

他最初压根没有参与过私兵这事,但是时间一久,他不是蠢人,自然知道沈长欢在做什么,可他从小到大维护沈长欢惯了,就算是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他第一个想到的也是隐瞒,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不能让沈长欢出事。

而后来,顾思远变得越来越出色、越来越耀眼,他就渐渐意识到,这可能会是拉近他和顾思远差距的一条捷径,变得主动关注起来。

顾振抬头看向谢长月,大笑道:“是啊,要诛九族,你和顾思远也在我的九族之内,所以,他会让这件事暴露出来吗,说得好听为了顾家人,还不就是为了顾思远的前途吗?”

谢长月神色不变:“夫君一直在关注你,自然知道你压根没有真正参与,你只是知情不报。当然,这也是大罪,或许夫君确实会受你牵累而丢掉前途,但也许不会,毕竟是分了家的,陛下对夫君也向来宠信;可你的爹娘、祖父祖母,却是有□□是要被连累而流放的……”

顾振瞪着他,怒气冲冲:“你在威胁我,你别忘了,他们也是顾思远的亲人。”

谢长月笑了笑:“亲人?可说实话,我根本不关心他们的死活,毕竟我从嫁进顾家的第一天起,他们对我的态度就很差,对我夫君也不公平,尤其……我尤其不喜欢你的娘亲,她这个人很讨厌、爱占小便宜嘴又碎,还总是欺负我爹亲。”

顾振眯眼看向他:“你这个时候还要诋毁我娘,有意义吗?”

谢长月俏皮地眨了眨眼:“怎么诋毁了,不是实话吗?别骗我,当初我夫君说穿了沈长欢因为你娘才不愿嫁给你时,其实你心里也隐隐对她很烦的吧?如果在沈长欢还是个农家哥儿时,你娘能不那么势利眼,对沈长欢好点,你说不定是有机会和沈长欢在一起的,你心里肯定这样想过对吧?”

顾振沉默,没有回答。

因为这是事实。

谢长月也不管他的反应,继续道:“但是,就算这样,就算她在外人眼中万般不好,但是你却没办法因此真正恨她讨厌她,因为你知道,她哪怕再自私自利,对全世界都刻薄,可她对你,对你顾振……她是无私的,李香桃对顾振是无私的。”

顾振闭了闭眼,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马上就要直接倒下去。

他一直往后退了数步,直到扶着粗壮的树干才勉强站稳。

谢长月看着他,平静问道:“所以顾振,你要眼睁睁看着她因为你去死吗?就这样死去?”

不知过了多久。

顾振坐在凳子上看着谢长月,面如死灰道:“一切都被他算计好了。”

谢长月淡声道:“夫君早已经查清了一切,就算你不去告发,沈长欢的结局也注定,但你爹娘和祖父祖母的结局,却能因你而更改。”

顾振承认自己已经被说服了。

他看着谢长月,最后说了一句:“顾思远很幸运,当初和我换亲娶了你。”

谢长月起身往外走,闻言,明眸微眨:“感情因珍惜而珍贵,不轻贱他人的感情,也不轻贱自己的感情,你对感情的态度……啧!”

“……”顾振。

真刻薄。

不过……或许他说得很对。

顾振深深叹一口气,伸手摸上樟树粗粝的树皮。

大周皇宫,勤政殿。

今日在早朝上,三法司的主官把昨日审讯的情况,跟永嘉帝报告了一遍,说到主谋之一是寇元武。

于是,王尚书今日已经直接当堂脱下官帽,回家闭门思过。

而等到一下朝后,永嘉帝便立即将几位皇子都叫了过来。

他首先冷眼看着下方的五皇子:“寇元武是你的表姐夫是不是,他是你舅舅执意选中看重的女婿是不是……”

遇此天降灾祸,五皇子身板依旧挺直,但往日温润的声音还是透出些不安:“父皇,儿臣不敢辩驳和寇元武的关系,但军械盗卖案,儿臣以项上人头保证,绝无参与。”

就在这时,刑部大牢里的消息又穿了进来。

“寇元武自杀了。”

永嘉帝面色瞬时变得难看至极,拿起龙案上的茶盏就直接砸了下去:“你还好意思说以项上人头担保,呵呵,现在他提前帮你保了,他要以自杀来保全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父皇,儿臣百口莫辩,但儿臣真的冤枉!”五皇子温润的面上,难得出现丝丝裂缝。

寇元武居然自杀了……

世人都知道王家对寇元武恩深义重,寇元武也是知恩图报之人,若说是为了保全王家、为了保全他自杀,那实在是再合理不过。

四皇子垂着头,嘴角勾起微不可见的笑意。

有时候人死了,什么都不说,甚至比直接说的效果更好。

大皇子也不禁露出些许幸灾乐祸之色,老五可是走了一步昏棋啊!

永嘉帝指着五皇子道:“你当然百口莫辩,你自己做出来的事,还好意思辩,现在你老老实实把事情交代清楚,朕或可酌情饶你一命,饶你母妃一命!”

听得如此严厉之语,五皇子面色大变:“父皇……”

正在这时,殿外又传来通报之声。

“陛下,秦侍郎、顾侍讲和宋将军等人进宫了。”

“传。”永嘉帝眯了眯眼,昨日顾思远就能把寇元武查出来,今日说不定最后结果和证据,甚至那一批军械所在都被查了出来。

秦侍郎为首,顾思远在最末,五人目不斜视地走了进来,齐齐躬身行礼:“陛下。”

永嘉帝直接看向顾思远:“思远,可是案件有了进展?”

顾思远点头:“是,需向陛下请令抓一个人?”

永嘉帝蹙眉:“朕赐金牌给你,便是与你便宜行事的权力,抓何人还需要向朕说明……”

顾思远抬头,淡声道:“因涉及到宫闱和陛下安危,所以需得陛下首肯,臣请抓捕羽林卫郎将萧景川。”

永嘉帝瞪大了眼。

羽林卫是他的上直四卫之一,负责宫闱安全,也是离他最近的人之一。

而萧景川他也十分熟悉,乃是镇南将军的长子,羽林卫大统领纪灏的徒弟,一直负责他勤政殿周遭的护卫安全,他对其也十分信任。

一直到最近病愈之后,他想到萧景川曾经是四皇子的伴读,心里不大舒服,不愿意这些皇子的人离自己太近,所以将他调离了。

没想到,他这直觉居然还对了。

如果羽林卫都牵扯进了军械盗卖案,那他的安全简直就是飘在空中了。

永嘉帝立时大怒道:“抓,立刻去给朕抓,抓了就直接给带到朕的面前来。”

“是。”顾思远点头,对着他一旁的宋奇道:“麻烦龙骧卫走一趟了。”

宋奇应了一声,便毫不犹豫转身离去。

四皇子面色微变,既然寇元武都死了,刑部怎么又会查到景川身上,出了什么意外……

永嘉帝惊疑的目光,也看向了自家四儿子,比起天然有排行优势的大皇子,以及外家鼎盛的五皇子,四皇子平日十分低调,自己就很少放心力在他身上。

但是终日打雁,却被雁拙了眼。

他蹙眉直问:“老四,景川是你的伴读是不是?”

“是,只是……景川是羽林卫,又怎会跟神武卫的军械盗卖案扯上关系……”四皇子立刻连连磕头,说着又看向顾思远,颇有些纯真问道:“顾侍讲,你真的没有弄错吗?”

顾思远斜眸看了四皇子一眼,满不在乎道:“既然四皇子对臣有疑义,那臣便保持沉默,秦侍郎等人也在此,请几位大人跟皇子解释一番。”

永嘉帝这时候也懒得关注这些鸡毛蒜皮的事,直接看向秦淮:“秦爱卿,你来说,是怎么把羽林卫牵扯进去的……”

秦淮立刻站出道:“此乃寇元武所告。”

闻言,永嘉帝蹙起剑眉,目光冰寒到极点,只以为这些人在拿死人作伐子。

“寇元武……他不是自尽了吗?”

秦淮再禀报:“是自尽,不过多亏了陛下的龙骧卫在暗中看守,及时将其拦了下来。”

永嘉帝豁然起身:“也就是说,他还没死。”

“是。”秦淮点头。

五皇子松一口气。

四皇子宽大袖子里的手指握紧。

永嘉帝眯眼:“他都宁愿自杀以保背后之人,又怎会被救下之后,便立刻招认?”

说起这个,秦淮自己现在还觉得匪夷所思呢?

不过,话还是要回的。

他叹一声道:“此事倒颇有一番波折,那寇元武其实并非自杀,他是要假死。”

闻此言,四皇子缓缓低下头,知道真的是暴露了。

“假死?”永嘉帝感觉自己在听什么神话故事。

秦淮点头,硬着头皮往下说:“是,据寇元武所说,在陛下查神武卫之前,其已经与幕后之人商量好,进了刑部大牢之后,先硬抗一天以示忠节,然后第二日清晨留下血书承认所有事情,并自尽假死。这样一来,所有事情就都会栽赃在王尚书和五皇子头上。”

“那假死药吃下去之后,虽然身体症状和死人一般,但却能保七日性命,等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五皇子身上时,幕后之人就会趁机偷偷换了尸体,帮他金蝉脱壳。”

“但由于顾侍讲的事先安排,寇元武吃那假死药之际,被龙骧卫拦下。后来经天牢御医一查,寇元武才知那不是假死药,而是鹤顶红,明白幕后之人出尔反尔,是想杀他灭口,他便积极招认了。”

永嘉帝揉了揉眉头,蹙起眉头:“招认什么了?”

秦淮继续道:“寇元武表示,这一切都是受四皇子指使,而与他对接的人就是萧景川萧郎将。”

四皇子立刻跪下磕头:“父皇明鉴,儿臣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寇元武他是五弟表亲,又怎会受儿臣之命,陷害五弟?”

永嘉帝也蹙眉,那故事听着倒是像模像样,但动机为何?

他看向秦淮:“秦卿,世人皆知寇元武与王家关系密切,你之所言实在叫人想不通。”

顾思远暗道:人的心理又岂是简单依靠那单薄的亲戚关系可以解释的,尤其还是这种咽亲关系。

秦淮也开始耐心解释起来。

寇元武本是世家子弟出身,其父颇有将才,跟随两江提督在东南沿海防范倭寇。

大约十年前,此时王尚书还在浙江任参政,两人交情颇不错,恰好两家儿女也在适龄,便互相定了儿女亲家。

只是后来,倭寇杀上岸来,两江提督指挥不力,不仅打了一场大败仗,还胆小如鼠未等援军来便提早撤退,导致数村被屠、无辜百姓遭残杀。

浙江一众武官都被押回京受审,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削职的削职,寇元武之父便被流放岭南,而寇家也就此败落了。

不过,王家自来有清名,就算寇家没落了,之前定下的儿女婚事却仍照常进行,而且还在成婚后,为寇元武安排进了神武卫当职。

对此做法,世人交口称赞王家之义气义举。

初时,寇元武对王家也是十分感激的,但是时间一久,耳边听多了风言风语,心思便变了,王家所有的好在他眼里都变了味,都变成了施舍和侮辱。

他对自己的妻子王氏,也十分不满起来。

但他也知道,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来自王家,他得罪不起王家,于是,他面上对王家更加恭顺起来、对妻子王氏也十分关心宠爱。

就算婚后数年,王氏一直不孕,他也没有纳妾陪房。

王家对寇元武的做法十分满意,甚至生出些许愧疚来,于是,开始在其他方面补偿他,加上寇元武自己也憋着一口气往上爬,短短几年,他便从普通的七品参军升成了正四品的中郎将,成为神武卫的二把手之一。

到此,他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势力。

于是,寇元武不仅在暗中外面有了外室和儿子,还联合四皇子逐渐展开了对王家的报复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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