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连个人觉得，自己在虚境中还是处理了不少问题的，但转头一看，现实世界中才过去了三分钟。在那个完全是用灵子构成的世界中，空间的概念毫无意义，时间的度过更取决于自我认知。据说，真的有人能以精神力在虚境中构筑自己的世界，便真的能“芥内一年，外面一天”，从而实现某种意义上的永生。

  这大概便是师父那样的大能，喜欢长时间呆在虚境的道场里的缘故了吧。

  余连倒是不敢仿效。

  因为“以太身躯”的缘故，虚境的气息对自己很友好，回了虚境才更像是回家；不过，就是因为太友好了，他很怕自己会流连忘返，以后就要忘记自己还是个正经人类了。

  才过了三分钟时间，宴会当然也远没有看到要结束的迹象，对面的帝国军当然也没有乘机打过来。余连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去和副总统先生寒暄一下，然后遵从莉莉娅的吩咐，回去休息一下了。

  可是，没等到他返回宴会厅去和大家寒暄告个别，便见希尔维斯特上将正站在宴会厅的后门。见到自己出现，便迅速迎了上来。

  很显然，老学长刚才一直在等自己。

  “前方军情。伊肯罗迦元帅的舰队和四季神泰坦，也抵达了T2了。”他开门见山。

  “比预计得来得还要快。那么，要通知副总统取消宴会？”余连表现得还算是淡定，这本就在他的预想之内，当然不至于太惊讶。

  “以什么理由呢？告诉他，我们才刚刚取得了一场大胜，对面的敌人又聚集起了三倍以上的兵力了？”希尔韦斯特上将微微摇头，郑重道：“不，继续宴会。一旦取消了，前线将近五百万将士可都没办法放松了。他们也在享受自己的晚宴，我们如何可以破坏这一切？”

  塞得星系各个防御部门的驻军，舰队舰员、陆战队士兵，外加上各路民兵及临时入伍的技工和辅助人员，确实已经超过了400万众。

  他们当然不可能都聚集在这个大厅里参加庆功宴，但每个士兵都分到了美味的加餐、甜点、胜利雪茄和酒。当然，还有副总统对全军讲话时承诺的奖金。

  对普通士兵来说，幸福其实就是这么简单低调且朴素。

  希尔维斯特上将道：“巡天之眼的回报，四季神号抵达T2之后便停下来。帝国没有任何主动作为，便说明他们也要舔伤口。不管怎么说，一场恶战下来，大家身心俱疲，需要修正。敌人没过来的时候，能大吃大喝的时候便尽量吃，能睡的时候就多睡吧。”

  作战的时候迅速进入状态保持专注，放松的时候便迅速放宽心态，如此张弛有度，方才也是精兵强将的表现。对于这一点，余连当然表示同意。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正在对面待命的雷神号也没什么动静？”

  “没有动静。”老学长道。

  “即便是明知道我们这里在开宴会？”

  希尔维斯特上将看了搭档一眼，无奈道：“好吧，我已经按照你的指示，把耶副总统唱歌的画面发出去了，广域明码的。”

  “哦，有一说一，副总统先生的歌喉是真不错，以前应该是认真练过的吧？”

  “他说他小时候学过歌剧，中学阶段就转流行了，差点就去报考帝国的皇家音乐学院了。可惜家里人不支持，他现在特别怀念以前乐队的朋友。”看得出来，老学长和副总统先生却还相处得不错，连这点青春时期的破灭梦想都掏出来了。

  上将又面无表情道：“你变魔术失败的视频，也发出去了。”

  余连有点无地自容的感觉：“所以我才说了，魔术和灵能完全就是两回事。非要让我上去给大家表演，与将士同乐什么的也不是不可以，但为什么就不让我舞剑呢？”

  “我怕你舞剑的时候兴奋过度，把咱们的大量给拆了。而且，将士们都觉得你变魔术失败其实是节目效果，现场气氛不是挺好的吗？”上将摊开了手，摸出了两根雪茄，一边慢条斯理地修剪一边道：“我个人倒是觉得，作为挑衅诱敌，这两段视频的分量是足够了。帝国这都没有上当，玩弄别的手段也是不会上当的。你真的觉得帝国会上当吗？”

  “……就算是不上当，对帝国的军心士气也会是一个打击。不管是个人、军队，还是国家，士气都是有极限的。我们没什么优势，只能无所不用其极。”余连接过了老学长的雪茄。

  对方不置可否：“最新的消息，四季神号也在原地驻扎下来了，正在T2星系营建半稳固的据点和太空设施。呵，和对面的雷神号一样。”

  罗萨奈欧上将率领着雷神号及其附属舰队，是在24小时之前抵达战场的。

  然后，在整整长达一天时间里，再次取得了绝对兵力优势的帝国舰队，却并没有马上发动对要塞的二次进攻。

  他们甚至连基本的试探性和骚扰性的打击都没有，只是淡定自若地在原地展开了舰队，摆出了防御态势，然后便搞起了建设。他们一点都不像是来打仗的，更像是来搞星系开发的。

  事实证明，帝国既然能在远岸星云的深处整出一座要塞，其太空建设水平甚至比他们的造舰水平还超神。仅仅不过二十四小时，就已经铺好一打信号中转塔、四组（每组一百）自动阵列炮塔，两个修理平台，甚至还有一个半稳定的能量接受井。

  紧接着，帝国工程船们又在己方控制住的两个重力井入口处，用大型轨型材料和平衡轴面拼接出了稳固严密的几何框架，咋看还以为是是在给大厦打地基似的。

  事实上，那就是地基。大型太空站，亦或者是星际要塞的地基。

  看目前的框架，那要塞的规模当然不可能是帝国的擎天堡，甚至也远远比不上己方的塞得要塞，但确实是要塞级的建设。

  目前来说，除了塞得的主要赛之外，地球军方在本星系防线上一共建设了4个分要塞。可帝国却一次性准备建设上6个。

  而现在，更新的消息传来了。

  他们在隔壁的T2星系也又建设了6个。

  这就是非常标准的太空版的“结硬寨，打呆仗”了。

  “真是糟糕的消息。”余连手中的雪茄散发着颇为高级的气味，但他却一点都不想点燃。他现在真的有一种快要被对面的钢铁大山给压倒的感觉了，甚至都快不能呼吸了。

  “确实是个糟糕的消息了。他们终于明白自己最大的优势在哪里了。”希尔维斯特上将的表情也凝重和压抑了下来，和几分钟前在宴会场上的谈笑风生完全判若两人。

  短短几分钟时间，表情和情绪就能切换到了另外一个极端，知道的人明白这是高情商加高情绪控制能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有那么一点点精神分裂呢。

  他道：“你说得没错，银河帝国只要拿出以力压人的打呆仗的决心，我们的每次胜利，都有可能是皮洛士式的胜利。”

  余连在感慨和讶异之余，甚至都有点哀伤了。他是万万没有想到，希尔维斯特老学长居然也这么会说话了，莫不是因为和副总统呆久了，被吸干了情商？还是因为帝国军的举动给了他巨大的压力，整得他顿时就开始变态起来了呢？

  “这不是你的原话吗？我只是同意的的意见而已。”他又如此道。

  听得出来，老学长又要和政客谈笑风生，又要承担敌军大兵压境的冲冲击，压力确实是挺大的，把情商拿来祭天也是很好理解的。

  这时候，却听后者道：“可是，这绝对不是你的错！敌人既然在要塞中留有这种可怕的神秘学设计，我们总不能装糊涂？将计就计，就是我们最好的选择了。”

  “至少是我所能想到的最后方法了。虽然确实也有许多赌的成分。幸运的是，我们赌赢了，可我并不想再赌上一次了。”余连道。

  “我们既然已经取得了胜利，帝国应该也会放弃所有花里胡哨的奇袭计划了，老老实实打呆仗了。我读过军事史，这个民族固然盛产疯狂的征服者，但在战术选择上，身段还是很柔软的。他们从来不会追求所有以少胜多的荣誉，并不吝于靠钢铁和血肉把对手压垮。”

  还好还好，老学长虽然最近在情商方面堕落得很快，但头脑却一直很清晰的。

  “确实，只要能笑到最后，他们在历史上就是唯一的胜利者。这就是最大的坏消息了。我唯一无法破解的，就是帝国和我们打呆仗。”余连道。

  “好消息是，一旦打起呆仗，就是旷日持久了。我们或许能凭借我们的防线坚持下去，总有把帝国逼到打不下去，愿意和谈的份上。”希尔维斯特上将道。

  这其实也是余连目前的目标了。

  他叹了口气：“我现在的感觉，真的就像是在和一个能无限回血的虚境领主作战。怎么打都见不到底。可现在，也只能咬紧牙关坚持下去了。”

  “可是，您不是已经干掉过很多个虚境领主了吗？”希尔维斯特上将大笑道。

  还好，希尔维斯特学长的情商终于又回来了。要知道，就是因为他说话很好听，便显得很有道理，余连才一直想和他说话的。

  “所以，你是英雄，英雄就不应该老是挎着这张脸。你也不想让你的部下们看到这样子的你吧？现在的你，首先是要大吃大喝睡上一大觉，然后再恪尽职守。我的朋友，你已经做到最好了，人类历史上的任何一个英雄站在你的立场上，都不会比你做得更好。你问心无愧，你给帝国造成了最大的杀伤，便更应该选择轻装上阵了。”

  希尔维斯特上将是真的不希望看到余连低气压的样子，便重新把自己的任何切换到了慈祥和蔼的邻家老叔模式上，开始安慰。

  “轻装上阵，最大杀伤吗？”余连似乎想到了什么，陷入沉思中。

  “是的，最大杀伤，我们毕竟不是在孤军奋战中的。今天我们缴获了泰坦舰，一定可以让一些还在观望的人，确定信心吧。”上将道。

  “嗯，轻装上阵，最大杀伤啊……”余连似乎没有听到，还在继续沉思中。

  “我总觉得，我们想的不是一回事啊。”希尔维斯特上将无奈道。

  ……

  “我现在怎么办呢？轻装上阵？”

  自由星河同盟首都涅菲，位于宝石海岸城郊一处十字路口外，坐在小车里的克雷尔·贝尔蒙特准将，望着聚集在十字路中间，堵塞了所有前进通路的游行人群，一时间只觉得头大不已。

  他的街对面就是一座有九座大楼组成的连体建筑，也即时联盟的国土安全部和对外情报局的总部所在地，在外界被称为“九星大厦”的地方。

  如果是在平时，他只要扭动一下方向盘，半分钟之内就可以进入这座大楼的停车场。然后在通过自动滑轨到达深处的泊位，最后乘直达电梯抵达位于D座楼顶的部长办公室中。总共所需要花费的时间不到三分钟。

  可现在，他却被堵在街道的外围，车子再想要往前一步，都有可能和游行示威的人群撞上。

  他现在唯一庆幸的是，自己开的是私家车，不是军备部或者安全部的车。

  克雷尔·贝尔蒙特在车里犹豫了半分钟，按了按终端。于是，一道朴素的灰色大衣就落了下来，遮住了他银黑色的准将制服。

  他又给自己戴上了一支平光眼镜，抱着一个手提袋下了车，像极了一个平平无奇的地产推销员。

  很好，大多数正在游行的群众们并没有注意到他，依旧在举着牌子大喊口号：“要吃饭！不要战争！”

  “要工作！不要战争！”

  “要安定！不要战争！”

  还挺朗朗上口的。克雷尔忍不住想。可是，你们为什么不到市中心去堵国会大厦和蔚蓝宫，却来堵区区的情报部门呢？这可是情报部门，再神秘再位高权重，都只是做事的工具人部门罢了。

  他刚这么想着，便见接旁白你的几台小皮卡已经在空中投影出了光幕。光幕之上，却正是国会大厦外面的广场，同样也是人潮汹涌，至少聚集了上百万人。他们也在不断挥拳呼喊着同样的口号。

  “要抚恤！不要战争！”

  “要发展！不要战争！”

  “要真相！不要战争！”

  荧幕里和荧幕之外，仿佛都汇集成了一股同样的声浪，在宝石海岸的天空之上燃烧着。

  克雷尔恍然间发现，这座城市仿佛都在呐喊。他以前是真的没有发现，就连涅菲这个联盟的首善之区，都有这多生存在温饱线上的普通民众。

  在这一刻，连他都有点想要加入呐喊的人群了。

  毕竟他克雷尔·贝尔蒙特，曾经也是光荣的劳动者的一员啊！还是堂堂的图隆工厂的劳模啊！

  “要希望！不要战争！”有人在他身边呐喊着。

  克雷尔终于忍不住了，也跟着人群之中，高举着拳头，发出了大声的疾呼：“要希望！不要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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