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连其实一直都觉得，杨老师很多时候确实更像个文人。于是，明明是个实用主义的法术之徒，却又非要给自己整点纯天然的程序正义底色，整个人就越来越矫情了。

不过，有一说一，在讨论正事的时候，他倒还是很军人的。在短暂地相辱以沫之后，便又开门见山地进入了正题。

“1月20日的时候，我们在经过金讴星系和独行侠号有过一次通话。那位皮里中尉告诉我，往黎明大道-37星系附近运动，会有柳暗花明的可能。”杨希夷这样解释道。

这个时候，虽然距离杨舰队抵达星门的引力范围还需要一点时间，但双方的通信延迟已经几乎感觉不到了。

所谓的黎明大道，指的是黎明星云之间的主要航道，连通了奇迹之环、共同体控制的瑶池、曙光和欧诺蒂亚，帝国先期殖民的所有星系，最后一直到团结要塞。

按照大家在其乐融融地开会时的规划，这条航道上的每个星系都将有大功率的引力波中转信标，补给站和驻防巡逻岗。可是，这当然也都是战争爆发之前的期盼罢了。

至于第八星门所在DL361星系，其实还有四次跃迁的航程，物理距离也超过了30光年。然而，这里也早已经了布置好了地球人的引力波道标。

如果运气好的话，杨舰队应该是可以收到最新的信号，朝着星门方向一步步摸过来的。

当然，如果说运气不好，自然也会扑一个空的。可至少星门的存在便不会暴露了。

余连赞叹道：“真是谨慎，明明如此年轻，却如此少年老成，一看就是可以托付大事的。”

杨希夷也表示同意：“月球人大多其实没什么实用价值，但每年却还是总是会出现几个给大家挽尊的人才出来。”

这话换其他人来说总有点酸，但是杨希夷自己就是月球人，就很有自我革命的意思了。

不过，独行侠号却没有和杨舰队一同返回，这也没有超出余连的预料。他们的任务除了联系杨舰队，就是敌后侦查了。

现在，第一步既然已经顺利完成，便没理由再忘记第二步了。

“相比起来，您这个头脑派倒是开始走起猛将路线了啊！我依稀还记得，那个金讴星系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其第3行星上有一个巨型天然溶洞，大风吹过的时候，会发出了吟唱般声音。后来，帝国探索队便在溶洞深处发现了储量巨大的黄金矿脉。用膝盖想也知道，那个星系应该是会有重兵布防的吧？”

“不但有重兵布防，甚至连要塞和采矿基地都修起来了。因为金矿的缘故，那个星系也就帝国皇室的财产了。我听说了，那个星球已经堆撒上两万多吨的黄金了。两万多吨啊！”

是啊！两万多吨啊！而且也就只是开掘了不到半年，可想而知那个星球的黄金储备是有多么惊人了。余连顿时觉得自己也开始心旷神怡血脉贲张起来了，这年头怎么会不存在喜欢黄金的人呢？

更重要的是，在这个不是太科学的世界中，大储量的金矿几乎一定会有伴生的零元素金属矿脉。

所以说了，黎明星云就是富庶得这么不科学的。当初要真的被掠夺者占住了，便确实是堪称天选之基。霸王之业了。

不过，话说又说回来了，就算是那里真的财宝堆积如山，难不成还真能过去抢吗？

“……所以呢？”余连道：“您不会真的冲过去开抢了吧？”

杨希夷用同情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余连一下：“你面对帝国主力，我要在刀锋上跳舞，我们的压力都非常大，但也一定要关注好自己的精神状态啊！”

杨老师不愧是文人，说话都这么讲究，换余连一定会直接说“你脑壳（kuo）方了”？

杨希夷又道：“所以，我只是在那个星系转了一圈，对面要塞的守军便不敢动了。然后，附近的几支帝国舰队就像是屁股着了火的野猪似的涌过来了。”

好吧，依着帝国的体制，宰相府管理的行政星球可以出现动荡和叛乱，诸侯的地盘被帝国化为火海也没关系，但要是属于皇室财产的领土出了状况，两院两府所有的大佬能不能如履薄冰地走到对岸，就得看皇帝陛下的心情了。

总体而言，伊莱瑟尔大帝还算是一个情绪稳定，宽宏大量的统治者，但也并不是没有残酷的一面，也有过喜怒无常雷霆雨露的一面。

这个世上，最愚蠢的事情之一，就是以凡人的常识来预判喜怒无常龙王们的反应了。

所以，要在黎明星云玩心跳，本质就是要攻击敌人必救之处，从而调动敌人。好在，这片或许被启明者的文明魔改过的星域实在是太过于富庶，这种目标便还是有不少的。

当然了，理论是理论，操作便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或者说，正是因为明白了理论，余连反而对杨希夷更加敬佩。他依旧觉得，换成是自己，是真的很难坚持到这个地步的。

为了让后者装X装得尽量圆润一些，他还是用虚心的口气问道：“……那么，再然后呢？”

“再然后？当然就是在他们封死了包围网之前，全军润走了唷。我毕竟是个文弱的书生，实在是打不得这种硬仗的。”杨希夷道。

当然，我们也都应该知道，包围网一旦扎紧张，跳到外围便一定是要海阔天高了。这操作一下来，敌人固然是会被调动得精疲力竭，己方也很有可能占到不少便宜。

“这种事情，您这段时间一定经常做吧？”余连露出了敬佩，却又同情的眼神：“老是这玩心跳，您的血压还支撑得住吗？”

“你说得对，我毕竟也是人类，血管和心脏也都是有极限的，便也就只是这么整了三次而已，每一次也都有些斩获。”杨希夷如此道。

“……这次在金讴星一战？”

“我乘机突围之后，又顺手截住了一艘运输船，抢到了2000吨黄金，还有秘银啊奥钢啊之类的零元素金属一共400千克。”

除了拱手以表达自己的五体投地，余连已经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

“其实啊，要不是又恰好收到了独行侠号的通讯，不然我是真准备把那些黄金丢掉的。”杨希夷耸了耸肩：“又不能吃又不能喝更不能变成炮弹，还会浪费宝贵的船舱空间。”

这样装X就稍微有点不圆润了。黄金就算是没有了货币属性，却也依旧是泛用性极强的金属材料，是可以用作充当军用耗材的。

更何况，在零元素之下，它也是“导灵性”最强的金属，是可以充当炼金材料的。

说起来，两位师兄应该还在船上吧。不过，现在要问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师兄们的序列也就只能稍微往后排一下了。

余连决定换一个话题，又道：“如此说来，那艘天启鹰和渡鸦，便也是这么来的？”

杨希夷满脸淡然地点头，一副这只是基操的样子，但眼中却出现了一丝自得，这倒是让余连有点意外了。

众所周知，作为一个文人，杨老师当然是很擅长装X的，鲜少会有违反人设的时候。连他都忍不住嘚瑟起来，便只能说明是真的很得意了。

“渡鸦也就罢了，毕竟也是经典老船了。那艘天启鹰的话，却是从哪家皇协军手中缴来的猴版？却不知道有什么我们能学到的技术。”余连盘算道。

“是原版的，原本属于帝国芳岚航道巡逻舰队。你才是意外之喜。”杨希夷道。

余连大为吃惊。要知道，直属于银河帝国大元帅府的宇宙舰队，除了那几支规模庞大的禁卫舰队之外，还有在本土各条重要交通航道上负责境界治安的巡逻舰队。这种舰队虽然没有装备皮糙肉厚的主力舰，但也都是新锐的高速战舰，官兵也都是精锐。

实际上，巡逻舰队和禁卫舰队的人事本就是互通的，并不存在一方瞧不起一方的情况。如果是帝国精锐的舰员，应该是很难带着一整艘船被俘虏的。

要知道，杨舰队可一路都在打游击战，是不会有时间搞什么舰船跳帮攻坚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实，这艘冬兰271号驱逐舰，是在大副雷东上尉，在击毙舰长弥尼摩少校以后，率全舰起义的。”杨希夷道。

余连不由得怔了半分钟，方才呐呐道：“这个……这大副莫不是和舰长有什么夺妻之恨吗？”

“倒是没有什么私人仇恨。大副雷东上尉的爷爷一辈是从地球过来的移民，家则按在了在康原星系。据雷上尉说的，因为一些变故，家里现在没什么人了。”

银河帝国可不是一个讲究万事祖宗家法的的田园牧歌式的国家，英明的龙王可是很喜欢折腾的。一种新的国家法令颁布下来，便一定会带来经济环境的剧烈变动，就连大贵族也难免会脱一层皮，一些小有家业的经营者更可能便直接破产了。

而且，这也毕竟不是一个安全的宇宙。就连天潢贵胄和强大的灵能者都有可能死于星际船难，就更不用说是平民了。

“哦，没有软肋的。那倒是合理。”余连道。

“而且，他还是读过《原》的。”

“我艹，原……哦，没有软肋且还是读过禁书的聪明人，那就更是合理中的合理了。”余连点头道：“可是，我实在是很难想象，帝国禁卫系统中，也会出现这样的人事漏洞。”

“到目前为止，我也就遇到了这么一个例子。说明帝国军的人事制度还是很健全的。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说是意外之喜了吧。”杨希夷道。

好吧，什么事情一旦扯上了幸存者偏差，也就会显得很合理的了。

“以后，像是这样的人，会越多还是越少呢？”

“在整个帝国内，或许是会多起来，但短时间却不会改变大局。而在帝国军中，应该会越来越少的，说不定反而会让帝国军找到机会，再一次修补人事制度上的漏洞呢。帝国唯独在军队的纯洁性和忠诚心上，是非常敏感的。”杨希夷道。

余连微微颔首。在这种事情上，杨希夷总是悲观主义者，但他说得总是很有道理。

杨希夷又道：“在黎明星云，和皇协军交过手，和诸侯地方舰队交过手，当然也没少同法瑞尔元帅交手。好消息在于，既然连巡逻舰队都开始成规模地进入到新大陆战场，至少可以说明，我们似乎正在迫使帝国落入极限。”

其实还早的很呢。银河帝国甚至还没有开始第一轮的全国总动员。不过，战争进行到了到目前为止，至少交换比是不错的，这也是地球的衮衮诸公们唯一还能自豪的地方了。

“不要过于悲观。我就没有指望靠自己就能彻底击败帝国，我相信你也应该不至于这么狂妄……呃，你有吗？”杨希夷怀疑地看了余连一眼，就仿佛是在审视对方的智商，整得后者多少有点受伤了。

杨老师这段时间的压力是真的不少啊！整个人还是难免有点刻薄了，攻击性还真是挺高了不少嘛。

“我们若是真的把帝国逼到开始要进行总动员的地步，国际局势是会向有利的方向转变的。银河帝国的最大问题在于，他们没有盟友，只有畏威才会的怀德走狗。威不在了，势也就不在了。”杨希夷用笃定的口吻道。

余连却不由得狐疑的看了对方一眼，总觉得杨老师在未来战局的估算上，似乎有点乐观了。这就一点都不像自己印象中那个算无遗策的战场魔术师了。

还是说，他其实是有别的意思，搁这儿话里有话地和我打哑谜吗？

“我在黎明星域之中奋战一年，夙兴夜寐，殚精竭虑，不敢有片刻喘息，虽然每一次行动都是在刀锋上起舞，却又总能遇到意外之喜。如此说来，宇宙之灵对我何其厚也？我也只是希望，祂的亲厚也可以一如既往吧。”

说到这里，他终于第一次露出了兴致勃勃的期盼神情：“怎么样？所谓的第八星门，真的可以运转吗？”

余连道：“两个小时之前我们才做了通行试验。一艘运着物资的星系内自动运输船已经穿过星门了，正在对面的第3行星轨道上待机。”

像是这种全自动运输舰的货运量还是挺大的，其缺点在于薄皮大馅跑不了跃迁的远程运输，优点却在于物美价廉，用在星系间运输便是最省成本的方式了。

……话说回来，有了星门，这居然也能算是星系内运输了吗？

“你们应该已经捕捉到他的信号了吧？”余连问道。

杨希夷点头：“……其实，十分钟前我们就已经找到那艘自动货船了，正在装卸物资。反正来都来了，如果这星门真的过不去，有了这些东西，便也不算是白跑了。”

拿东西的时候也不说上一声，你们还真够局气的。

余连翻了一个白眼，却还是道：“我们第二艘自动船还有两分钟出发。如果还能通过的话，说明星门现在应该是可以通行的。”

杨希夷微微颔首，期盼的神色是愈加明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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