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正也特别难过，他十二岁时，因为孔雪儿忙于生计，没注意到自家儿子脚趾头都露出来了，鞋破得厉害。

李大莲却看到了。

她因为腿瘸的缘故，经常爱看别人的腿脚。

她整天除了做饭喂猪喂牛，可以说除了到菜地里就从来不出门，又无人可以交谈，就成年累月不声不响。

她看到堂弟李光正的鞋坏了，专门跑到二婶家，找到一只李光正的更破的破鞋，她也经常过来玩的，沉默着坐一会离开。

孔雪儿会给她一些细小的碎布头。

她用稻草梢量过堂弟的鞋子尺寸，回去放量做了两双鞋给李光正，李光正和孔雪儿都差点惊掉下巴。

孔雪儿又多送了她一些碎布，还给了她几双女娃儿用的鞋面。

李光正永远忘不掉这个堂姐把鞋子拿来的时候他的惊喜和惊吓。

她是怎么样瞒着三婶，一针一线的给堂弟做两双工艺极美的绣花鞋的？

鞋面上绣了云纹，以加强鞋面的牢实度，又精美无比。

精致又素净又华美无比。

三婶要是看见了怎么办？非得把她打个半死不可，对一个堂弟这么好，这不是想上天了是干什么？

所以这个堂姐的悲惨离世，李光正十分难过，正好事出在陛下在清河县的时候，李光正也参与了整个逼迫她婆家的过程。

年仅二十岁的瘸腿姑娘就这么离开人世，后来她儿子长大了听说了这件事，将自家爹打了一顿又一顿，毫不留情。

那是没好饭菜吃就将他们爹打一顿，听到别人可怜他们也要回来把爹打一顿，说不上媳妇也回来打一顿……

少年心高气傲，所有的不顺利都算在打伤打残了阿娘，将阿娘逼迫至死的爹头上。

要是阿娘活着，他们定然不会这么可怜又辛苦，没人疼爱至少有阿娘疼爱。

奶奶对他们的喜爱，不过是家里又有了男丁，继承了香火的喜爱，哪有自家亲娘来得实实在在，关怀备至？

更何况，听说外公家不穷，两个舅舅也善良温柔，要是有阿娘在，亲戚间定然常来常往，不会像现在被外公家遗忘了，彻底断了这条亲缘线。

这些当然都是后话了，但李家人从此对嫁出去的姑娘各种关心，就怕一不小心被婆家欺负了。

却还是又在半年后发生了倒霉事。

李光平，与阿宝家是一个老祖分枝的，也是极为亲近的李家兄弟，就是在高石头那里曾经有个竹园的，两家经常在大塘或高石头一起闲话说笑。

这李光平有一哥一姐，哥哥就是李家办酒席经常出头的大厨子李光六，不是因为是第六个儿子，而是他两只脚指头都多生了一个，六个指头，加起来有十二个脚指头。

他们爷爷，曾经在十四五岁的叛逆期，在路上做过剪径的强盗，大概做过三五次，因为没有伤过人命，最后还是被官府送去做了三年苦力放回来了，才有了后面的孩子。

大家都说因为他抢劫过，所以孙子才多长了两个脚趾头。

反正这孩子从出生就叫小六，取名就叫李光六，也没有人觉得奇怪。

他们还有个妹妹，因童年时被坏孩子打破了头，就不识数，疯疯癫癫的经常自言自语，但性格温柔，经常羞怯而笑。

无人上门说亲。

有个因盗窃被人打断了腿的除名秀才，娶不上媳妇，四十岁头上才娶了李光平家的十七岁的妹妹。

意外的是也是得了坐床喜，不到十个月就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

李家姑娘嫁出去的有两成头胎都生了双胞胎，这也是一件奇怪的事。

阿宝知道这是祖宗基因强大，遗传的老祖宗了。

可怜见的，孩子还未满月，两口子睡觉太死，公婆懒惰不管事，疯子又少心智，把其中一个娃活活的压死了。

压死了娃，公婆伤心欲绝，婆婆控制不住，提着扁担追着儿媳妇打，三下两下就把儿媳给打死了，那是劈头盖脸打到了太阳穴，一命归阴。

这回官府做主，判婆婆秋后斩刑，李光平格外悲伤，并没有带李家人去闹，因为那个剩下的双胞胎中的一个，过没几天也死了。

人们都说双胞胎当中如果死了一个，另一个都活不了的，有人说两人同胞是同用一个灵魂，甚至有人认为，两人是约着一起来投胎，死了一个另外一个就留不住了。

有些人说，要做一个跟婴儿等长的枕头，将枕头摆在婴儿的旁边，作为婴儿的陪伴，最后是可能把这个孩子养活的。

反正那孩子也没了，这门亲也就不存在了彻底的断掉了。

这两起严重的李家嫁女事件，都是因为姑娘有了残疾，其他的身体健康的嫁出去的都还好，基本上安然无恙。

所以那些家庭困难或者男人本身有问题的，娶了残疾妻子，不是因为他需要这个女人，而是需要这个女人给他生孩子。

这种情况下到底嫁还是不嫁呢？

父母养大的姑娘是有问题，但在娘家也曾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比如李大莲，在家的时候一大家子的家务活都是她包了。

因为她阿娘不会做针线，是个非常粗糙的人，所以五六岁开始她就要给家里的人做衣裳做鞋袜，不做就没有穿的。

这样一个勤劳聪慧的姑娘，仅仅是因为腿瘸，自己拄着一条腿是能行走的，拿柴禾一个人在灶房里烧煮，家里人所有的针线，她都要完完全全的揽下来。

按照人们的概念，认为穷人家的饭比较好做，不就是随便煮点野菜圪塔汤什么的，或者蒸点包谷面饭，在弄上一锅汤整上一点咸菜。

实际上越是穷人家的饭菜越不好做，因为原材料不好，做的想要让家里人吃下去，就要有一定的水准。

再是因为没有油水，家里人吃的多，一做就是一大锅，是很不容易的。

搓包谷面饭没有技巧，就会噎人，难以下咽，要粒粒搓得米粒儿大，又不干，水分充足又不会混成一团的。

要用小簸箕一直滚来滚去，滚得粒粒均匀，颗颗饱满，不会一颗一颗的粘起来，才上甑子蒸出来。

所以孔雪儿做的包谷面饭做成了鬼见愁，全家人没有一个喜欢的。

阿宝是在三婶家吃过包谷面饭下水腌菜的，不说是人间美味吧，倒也还算可口，吃到自家的简直是一塌糊涂，对包谷面饭恨之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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