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目魈厉声道：“人魔，你好生糊涂，你帮这茑萝仙子，当心来日叫她卖了，竟自己亲手掘了坟。”

  茑萝仙子冷笑着，化出一把白中带紫的花枝，道：“说起出卖盟友，我可甘拜下风。”言毕，那花枝旋飞至青目魈眼前，亏得人魔弹出一束冰焰，冻住花枝，青目魈右臂挥出气盾，才将其吹成齑粉。

  双方一旦动手，不斗出胜负自然不会消停。冥火金尊与茑萝仙子单打独斗，确有九分胜算，可当真要在茑萝仙子的地盘动手，却吃亏得很。而他所以有底气挑战茑萝仙子，无非因为前日他将哀鸣雀形神炼入内丹，玄脉虽无滋长，修为却陡增三成，更伤了玄牝真人的仙躯。

  当时仙众都以为，玄牝真人是一时大意，才叫冥火金尊所伤，却不知玄牝真人是有意与其硬斗，牺牲仙体以阻其法，逼冥火金尊知难而退的。玄牝真人自个对此结果也早有预料。两个时辰前，才同冥火金尊交手，玄牝真人便知他魔功大有长进，绝非数百年前可比。冥火金尊当真要硬闯丹房，掳走内里一干仙道，玄牝真人并无把握可将其阻拦。他只盼能与仙众合力绊住冥火金尊，拖到重明、白泽二派的援手，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至于冥火金尊这边，他毕竟有万年道行，与玄牝真人斗过真元，便发觉对方多有防御之举，要么他是以退为进，先抑后扬，要么是有所顾虑，压根就不敢盲目进攻，遂笑道：“玄牝子，你我数百年未见，今日再斗法较量，怎么你倒不复当年勇猛了？”

  玄牝真人放出两件法宝，说：“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冥火金尊，你这些年玄脉大长，修为之精进令人咋舌。你现下又有五麝神鼎修炼内丹，何必再生事端，非要想方设法夺我哀鸣雀呢？难道你竟起了称霸三界的野心？”

  冥火金尊朝玄牝真人一连推出十余掌冰焰，冷笑道：“我好早就想拿你玉尘山庄中的神鸟练功了。可惜你那玉尘山庄难于破法，要强行破关门而入，没有合适的机会自然不成。好在天石相助，竟重伤了许多仙门弟子。你并非铁石心肠之人，长白山那帮人求你，你是一定会离开玉尘山庄，四处救人的。据我所知，除了仙山中人，俗修仙道也有数人叫那业火煞炁侵了心脉。就算你神通广大，要拿哀鸣雀救下仙界这许多人，少说也得十来天。我日日试探你的玉尘山庄，正等着你离庄，急攻关门呐。你做梦也想不到，我先前试探，实力多有保留，你竟当真以为，在你玉尘山庄内多布一道伏羲定元阵便可难住我？”言及此，冥火金尊哈哈大笑，接着说：“你万万想不到，我只用七日便找到破绽玉尘山庄的破绽，入你潇湘谷中，将哀鸣雀一只不漏抓了出来。”

  其实冥火金尊才将玉尘山庄关门大破，玄牝真人便知道了。那是头天晚上，他正为天枢道长拔除业火煞炁。丹房中，天枢、天玑、瑶光三道及四名俗修仙道围作七星阵，玄牝真人则顺次为这七人拔除煞炁。受法之人双手掐三清指诀，任三华乱窜，全凭玄牝真人操控；余下六人则互运掌气，以稳定三华，不使体内煞炁挪移半寸。玄牝真人忽感眉心刺痛，左手中指寒光频闪。他咕哝一声“不妙”，旋即对天枢道长说：“谢掌门，你山中可用之人，修为最出精的是谁？道行最深的又是谁？”

  天枢此刻满头大汗，双目微睁，道：“修为最精的是玉衡道长，其次是天璇，至于道行，天璇、开阳人相差无几，玉衡道长却要浅上两三百年。”

  “好。我现下便卸气收功，你快些运气，以固三华。”玄牝真人道，“玉尘山庄已为邪魔所破，恐怕他们很快就要赶来丹霞山了。我先出关，授玉衡、天璇两位道长灵璧河山阵，希望他们可以抵御半日，为你们多争取时间。”

  灵璧河山阵由并蒂莲花阵演化而来，并蒂莲花阵单论阵局虽则大道至简，又不限于重明观弟子，当真要布施成功，却对布阵人要求颇高。而灵璧河山阵局面繁复许多，威力上限自不如并蒂莲花阵，施用却更为灵活，由二人主持大局，数十人等从旁襄助。一旦阵局大成，阵内便呈乾坤颠倒之态，落叶上浮、飞鸟钻地，前后左右也反转过来。

  在这阵内攻袭对手，稍不留神便伤及自身。玉衡、天璇二道连同开阳道长、张松年、赤眉药仙、不言师太、许燕飞、柳浊清及二十余修为尚可的玄鹤宫册外弟子费了半个时辰，才将阵法布得严丝合缝，几无破绽。众人候到翌日拂晓，天色微熹之际，冥火金尊便携他三大尊使及三十余弟子抵达丹霞山了。

  冥火金尊一干人等叫灵璧河山阵困了一个时辰，若再多困三个时辰，重明、白泽二派仙道赶来援助，便不用玄牝真人出关应敌了。可惜关键时刻玉衡道长急于求成，乱了元气，旋即法阵不稳，现了两处破绽。冥火金尊和魑邪童子各攻一处破绽，阵局顷刻间分崩离析，一干邪魔便逃出阵去，闯至清风殿外。

  冥火金尊大笑道：“我劝你们束手就擒，免得平白丢命，枉费了多年苦修。”

  天璇道长化出法器，厉声喝道：“你这魔头好生猖狂，叫你尝尝我蟠龙金斗的威力。”

  仙魔双方各显其能，不过一刻钟光景，仙门已落下风。冥火金尊冷笑一声，撑开斗篷，放出千余哀鸣雀，道：“我也懒得跟你们纠缠。我这些小东西正饿着肚子，你们细皮嫩肉的，便做它们的吃食吧。”

  哀鸣雀乌泱泱飞上半空，遮天蔽日，好不壮观。灵官童子修为不济，才听几声鸟叫，一个个鼻血直流，头晕目眩，虽即刻封了听宫穴，仍有十余人晕厥。哀鸣雀洪水一般泻下，那十余晕厥的灵官童子登时叫群鸟团团围住。其余人等虽未遭群鸟围攻，也不得不以气盾抵御，才不叫神鸟近身。

  张松年见形势不妙，传声于众仙：“这该如何是好？他这群鸟非同寻常，我以剑气攻之，它们竟毫发无损。”

  赤眉药仙道：“这鸟雀乃业火煞炁凝化而成，只可驯服，不可以蛮力应付。我看除了玄牝真人，没人可以驯服它们了。”

  赤眉药仙话音未落，便来一股玄音贯耳，肖似玄牝真人的嗓音，却有多番扭曲变化：“你们速速散功，勿行三华之变。否则一会儿元气逆行，恐伤了奇经八脉。”同这玄音一道传来的，还有一股气脉，轻如涓流，将仙众围裹其中。

  许燕飞朝金面妖尸打出五枚风雷神珠，传声于众仙：“玄牝真人不会害我们的，大家照做便是。”

  仙众收了功，众邪魔和那群鸟的攻势却好像被一团透明胶质所阻，不能前进分毫。冥火金尊还未发觉异样，玄牝真人已向他们发来攻击。直到冥火金尊三华逆转，他才知情形不妙，对尊使和一众弟子道：“你们快些收功卸气，免遭损伤。”

  冥火金尊到底见多识广，即刻判定攻袭他们的法门，正是混元大法中最不起眼的凤吟穿心诀。凤吟穿心诀明面上作为不大，却是混元大法中上限最高的法术，其法相无形，擅与声、味、香融合，变化多端，玄妙非凡，能以一敌百。

  若非冥火金尊及时提醒，那一众邪魔盲目施法抵御，只会似虎陷泥泽、蝉落蛛网，必然惨败，甚或丢掉性命也未可知。可惜一切法术皆有罩门，凤吟穿心诀依元、气的五行搭配而成法相，只要算出施法者所依真元和罡气各是金木水火土哪一门，但凡修为精深的，仅以自身血魄依五行之变，化分阴阳二元，便可破法。冥火金尊一千年前便领教过凤吟穿心诀，此刻他既算出玄牝真人所施法门专攻三华运化，自然也算出玄牝真人是以五行正土的真元搭配五行正水的罡气施法的。只见他旋身急退两丈，掐破右手中指，稍加炼化，弹向天空。不过眨眼功夫，那血珠竟如炸雷般爆裂，散开一片金粉。就在此刻，一抹青辉由地下钻出，腾空三丈，落回地面，方现出玄牝真人身形来。

  玄牝真人甫一现身，冥火金尊便召回哀吟雀，收入肋下。众仙道这才发现，方才叫哀吟雀围攻的十余弟子皆死状凄惨，几成干尸。玄牝真人瞥一眼死者，对冥火金尊道：“你这魔头自从兕虎神君被仙界禁制，越来越不安分了。想必你是筹谋多日，知道仙界众人为业火天石所伤，必有心脉受业火煞炁所污的。你将我潇湘谷中哀吟雀全数盗走，想来是打算将心脉受损的仙门中人化作行尸走肉，以供你驱使，为害三界。我劝你悬崖勒马，莫要弄巧成拙，反伤了自己。”

  “废话少说。我今日既然来了，谁也挡不住我。”言毕，冥火金尊已由双掌化出两条火蛇，朝玄牝真人攻来。接下去，冥火金尊与青目魈联手对付玄牝真人；魑邪童子带五名小妖应付玉衡、天璇、张松年三道；金面妖尸则领九名小妖应付许燕飞、柳浊清、不言师太和赤眉药仙；余下十余小妖便与山中册外弟子八人、灵官童子四十余众各布阵法相斗。

  冥火金尊本担心玄牝真人已得仙体，难以对付，才叫青目魈同他联手，然而才过四五招，他便发现自己高估了玄牝真人。可本着谨慎原则，他又猜想玄牝真人以防代攻，是欲扬先抑之策，并不敢以十成功力与之交锋，生怕中计。此刻，冥火金尊万万想不到，玄牝真人在丹房内早施了分光六阳大法，将仙体一分为二，各化整身形容，一个仍在丹房为天枢道长等人祛除煞炁，一个则遁出丹房，在冥火金尊眼前现身。

  双方斗法持续了大半个时辰，终因天璇道长和不言师太三华不支暂告段落。玄牝真人主动卸气收功，只朝冥火金尊放一排雷钉，便飞出数丈，去探天璇道长的伤情。冥火金尊见仙界损失了两员大将，也不急于求成，便命一众属下节省法力，若仙界众人乖乖认输，将丹房里那几位交出来，自然更加稳妥了。

  天璇道长虽三华不支，从半空跌落，却未受大伤。他本来仙资奇佳，只因大意致使仙根折过一回，仙资虽仍远胜中人，到底经不起他挥霍了。相形之下，开阳道长性情冲动，却因仙资不算绝顶，施用法术格外小心，天璇道长正因仙根过人，打从幼时入道，便有施法无度的毛病。当年苍霞老人惯着他，未予纠正，他便养成习惯，每与人斗法，定要使出全力，能攻绝不守，能进绝不退，如此这般，仙根齐全时倒不成问题，后来仙根受损，再这般不知节制便成了要命的毛病。

  真正受伤的是不言师太。她早年仙根折损，体内本有痼疾，方才又一连中了金面妖尸数枚毒钉。那毒钉毒性乖张，入体之初并无症状，需沿经脉游走至膻中、丹田二穴，聚少成多才叫中毒人三华紊乱，元散气消。不言师太方才又多有忍耐，到她栽下树梢的当口，血魄已有亏空之象了。

  玄牝真人在天璇道长身上一番察看，未见大碍，这才放心。赤眉药仙为不言师太运气调元，对冥火金尊道：“你月月以五麝神鼎修炼内丹，想必你玄脉已大有长进，却还不知足。我劝你早些回头，莫要如此贪得无厌。”

  “你只说我贪得无厌，你们仙界不也一样广纳贤才，生怕门庭凋零么？”

  玄牝真人道：“都是我一念之错。若我破釜沉舟，彻底毁了潇湘谷，哪还有这些事端？”

  冥火金尊哈哈大笑，说：“当初你将竹海盗出长白山，本就是私心作祟。若不是你日日驱使欢与鹟，借神鸟法力吸取天地罡炁，如何这么容易修得散仙之体？你自仙体大成，对你谷中神鸟更是依赖，你又如何舍得将那竹海摧毁？你也不必痛心疾首了。这世上左不过是成王败寇，我来丹霞山本不打算大开杀戒，你们将那几人交出来，我绝不为难你们。否则，休怪我心狠手辣。”

  玉衡道长上前道：“你这魔头好大胆，丹霞山是仙家圣地，岂容你造次？”

  “好一个仙家圣地，你不要以为我不敢灭了你们玄鹤宫。”冥火金尊化掌为火，撇嘴冷笑道，“今日谁也别想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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