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纪一个人在街道上溜达。

  热闹的人群熙熙攘攘，各处商店都贴上了窗花，红彤彤的喜气洋洋。

  时不时看见几个孩童从他面前跑过去，往他身后丢个什么东西，再啪的一声爆掉。

  听见烟花爆竹的声音，才真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往后几年烟花都禁止了，过年的时候很难再这么热闹了。

  烟花虽然有很多隐患，但果然，这样才是记忆中新年的样子啊……

  站在棠果家楼下，心境也大不相同。

  上一世来这里的时候，自己除了带着各种设备，大包小包身体负重拉满，心中更是矛盾。

  想要不惜一切的查出真相。

  又害怕自己查出真相。

  棠果的死因就像是一个线，连接着行尸走肉的他。

  他每天积极的奔走，脸上也看不出沮丧。

  反而是在得知真相后，自己好像对一切事物都失去了兴趣，对什么都提不起劲。

  活不好，也死不掉。

  而现在呢，夏纪摸着自己的胸口，感觉里面依旧火热。

  她看了自己写的信了吗？

  她会愿意同他一起过新年吗？

  “滴滴。”

  夏纪从口袋拿出手机，是梁南芝发出的短信。

  “我们一家要去庙里上头香，正德寺就在棠果他们那边的郊区，你们去吗？”

  他滑开手机，慢慢的打了一个：“去。”

  过了一会儿，又发了几个字：“和棠果一起去。”

  正德寺的位置在半山腰。

  刚好满足新年的一切愿景。

  登高，捡材，第一个拜菩萨。

  所以往年来这里烧头香的人都不少，人多了，就会有乱七八糟的事情。

  新年烟花就是头一遭。

  俗话说的好，山上一把火，所长爱上我。

  为了避免这类爱情事故的发生，正德寺专门开辟出了一个广场，给前来祭拜的香客放烟花。

  夏纪正在胡思乱想，就看见铁门的栅栏被推开，少女左顾右盼的探了探脑袋，身后拖着一个行李箱。

  厚厚的棉袄拢着她，像个傻傻的不倒翁，真是可爱的能掐出汁来。

  夏纪上前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有些不解：“不在家过年了吗？”

  这是准备直接跟他跑了？

  私奔吗？

  虽然也不是不可以，但也太仓促了点吧，好吧，还好他先准备了房子……

  棠果看见他，有些吃惊：“现在才早上9点，你，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夏纪：“嗯？”

  不是来找他的？

  “快走，等会儿我跟你解释！”

  说罢，少女伸手拽住了他的手腕，拉着他往前跑。

  篮球社训练的真不错，夏纪虽然身高腿长，但棠果的速度一点也不慢。

  扯着他一路狂飙。

  “后面是有狗在撵你吗？”他忍不住调侃。

  “嗯，我爸在后面。”

  夏纪：“？”

  两人跑出巷道，冲到公交站，直到上了车，夏纪才看见她长长的舒了一口，后知后觉的红起脸来。

  “不好意思啊，我刚才没想到一早会遇见你。”

  夏纪从包里翻出了一盒旺仔牛奶递过去：“怎么回事？”

  他压低声音：“你爸打你了？”

  “没，没有。”棠果摇了摇头，又对着夏纪招了招手，示意他把耳朵贴过来。

  夏纪犹豫了一秒，照做了，温柔的呼吸打在耳畔，以至于听见棠果的话，他震惊了好久。

  “我偷钱了。”

  “？？？？？”

  棠忠这两天赌运极佳，大概是女儿的孝心终于感动了天地，他棠忠时来运转，终于要翻身了。

  发财就两个字。

  简单。

  连着赢了三场，一万块变成了一万八千五，还能有比这来钱的生意？

  棠忠想都不敢想！赢了当然要摆场面，拉着三五狐朋狗友回家，拌上几盆凉菜，来几箱啤酒。

  听着众人的吹捧，那简直就是人生高光的时刻。

  没想到这帮狗东西，真不是人，好赌就算了，爪子还不干净！

  自己请他们吃喝，这倒好，偷到天王老子身上了。

  棠忠拿起昨夜剩下的酒瓶就砸在了地上。

  “忠哥，酒还没醒啊，大清早干嘛！”那狗友身上的棉袄袖子油腻到发黑，点根烟都怕袖子燃起来。

  “还钱！还钱！”棠忠双眼通红，死死的瞪着对方，手里握着啤酒瓶，没敢上前。

  狗友吐出烟圈，又把手伸进棉衣里抠了抠：“你放什么屁。”

  狐朋也被吵醒了，从地上爬起来，“咋了，后悔请哥几个喝酒？一顿酒能吃你多少钱，穷酸死。”

  说完他愣了一下，身上几张红票子落了下来，掉在了地上。

  “还说不是你，老子好不容易赢的，偷到老子家里来了，狗日的东西，我弄死你。“

  棠果在房间里听他们吵架，手不受控制的哆嗦，她咬了一下自己的手掌，拉着自己的行李走了出去。

  “哐”一个啤酒瓶飞来，落在她的脚边，里面剩了半瓶啤酒，泡沫发出破碎的声音。

  打架的人停了手，在看见她之后，又再次打了起来。

  “我回学校去了！”

  丢下这么一句话，她脚步不停，一口气冲了下楼。

  ……

  公交车走了七八个站，夏纪带着棠果在一处小公园下车了。

  冬季所有的树都光秃秃的，没有多少美感，但鲜艳的红色继续装点着它们，又是另一种景象。

  夏纪把身上的围巾取下来圈在棠果脖子上，棠果没拒绝，弯着眼睛看他。

  等他打好了结，注视着她的时候，棠果才从书包里翻出一沓钱来。

  夏纪看了一眼，大概一万样子。

  应该就是他分给她的那点“利息”。

  “我，我回去之后，把这些钱给了我奶奶。”

  少女吸了吸鼻子：“我本来是想让她留着，即使不给我做学费，自己留着买点菜也好，但是我没想到……”

  不，她应该能想到的。

  奶奶爱她，也爱她爸，或者是因为爱她的爸爸，才顺带着爱她。

  和她成绩好不好，听不听话，乖不乖巧似乎都没有多大的关系。

  如果非要把她和自己的父亲放在天平上，让奶奶选，或许奶奶不会选她。

  棠果挥开脑海中的想法，看着夏纪的眼睛：“但我觉得，给那个赌鬼，不如还给你，所以我把钱偷回来了！”

  但是多的，她也没拿。

  少女的目光清澈纯粹，又带着莫名的倔强，像是在等着他的审判。

  只要他话音一落，是行刑还是救赎，都由他说了算。

  夏纪接过了钱，拥抱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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